酸水沖上喉嚨。
他強迫自已轉頭,目光死死釘在祖父挺直的紫裘背影上。
桓溫的腳步甚至沒有絲毫停頓。
紫裘下擺拂過沾染污血的碎石,像拂過塵土。
“那邊!”郗超的聲音帶著一絲異樣。
眾人循聲望去。
城墻巨大的陰影下,竟聚著黑壓壓一片人。不是麻木的流民。
他們站著。
殘破的皮甲掛在枯瘦的身上,銹蝕的刀槍拄地。花白的頭顱昂著,渾濁的老眼直勾勾盯著桓溫。
像一片倔強的枯林,扎根在洛陽的尸骸之上。
為首的老卒尤其刺目。
他只剩一條腿,拄著半截斷矛。半邊臉是猙獰的燒傷疤痕,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卻亮得駭人,直刺桓溫。
“桓大司馬!”老卒嘶吼,聲音劈裂寒風,“還認得周楚嗎!”
桓溫的腳步終于停下。
他緩緩轉身,鷹隼般的目光掃過這群老兵,最后落在周楚臉上。
“金墉城守門都尉,周楚。”桓溫開口,聲音聽不出波瀾,“永嘉五年,你開城門降劉聰。”
寒風卷著灰燼,呼嘯而過。
“降?!”周楚獨目圓睜,斷矛狠狠砸向地面,碎石飛濺,“是守不住了!守不住了!”他猛地扯開殘破皮甲,露出嶙峋胸膛上縱橫交錯的舊疤,“老子身上二十七道口子!弟兄們死絕了!箭射光了!磚石砸完了!”
他獨臂指向身后殘破的金墉城門樓,聲音嘶啞如鬼哭:
“城樓上堆記尸首!燒起來當烽火!燒了三天!三天啊!”
“沒人來!”
老卒的嘶吼撕裂了死寂,帶著血和火的味道。
“洛陽燒了三天!”周楚的獨目淌下渾濁的淚,混著臉上污垢,“司馬家的王爺們跑了!帶著他們的金銀美人,跑得干干凈凈!”他猛地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守?拿什么守?拿弟兄們的骨頭熬湯守嗎!”
桓溫沉默。
紫裘在寒風中翻卷,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濃髯下緊抿的唇線。
親兵的手按在刀柄上,郗超的眼神陰冷如蛇。
周楚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