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壓得白骨原喘不過氣。
石砣子蹲在沙溝邊緣,獨眼在月光下泛著光。
他用斷指敲了敲埋入沙中的竹管,聲音沉悶,卻穩(wěn)如地脈。
百名工營漢子赤著上身,脊背在冷月下泛著油光,一鍬一鍬,將硫粉與火油灌入地底經(jīng)脈。
每一根竹管都像毒蛇的脊骨,蜿蜒潛行,直指哭喉谷咽喉。
“再深三寸!”石砣子吼著,“火油不能漏,引線不能斷——這是命!不是陣!是咱們洪字旗的命!”
刀兒跪在溝邊,雙手早已磨破,血混著沙子糊在掌心。
他死死抱著一卷浸過松脂的草繩,指尖顫抖,卻不敢松手。
他抬頭,望著石砣子佝僂卻如鐵塔般的背影,聲音細若蚊吶:“統(tǒng)帥……真能靠風(fēng)殺人?”
石砣子停下動作,轉(zhuǎn)頭看他。
那一瞬間,小刀以為他會罵,會踹,會像其他老兵一樣說“小孩別問”。
可石砣子只是蹲下來,用臟得發(fā)黑的袖口擦了擦他臉上的沙灰,拍了拍他瘦弱的肩:“風(fēng)是天的刀,我們只是磨刀的石頭。”
他聲音如錘,砸進小刀心里。
“天要殺人,我們點火。”
遠處,哭喉谷口,沙婆盤膝而坐,枯手搭在膝上,指甲泛著烏青。
她仰頭,鼻翼微動,在嗅空氣中那一絲極淡的腥氣,那是風(fēng)在翻身的前兆。
她嘴唇開合,無聲呢喃:“快了……風(fēng)要醒了。”
她不是在等風(fēng),她是在聽風(fēng)。
風(fēng),是荒原的律法,是天地的呼吸。
她活了六十年,見過十三次“黃龍噬軍”,每一次,都是人不信風(fēng),風(fēng)便吞人。
而今夜,有人信了風(fēng)。
也有人,正往風(fēng)嘴里走。
黎明前最黑的時辰,邊軍前鋒已踏入白骨原腹地。
蹄聲如雷,踏碎枯骨,旌旗撕裂夜幕。
王彪立于高馬之上,虎頭刀斜指前方,眼中燃燒著狂熱的光。
他身后,八百鐵騎列陣如林,鎧甲森然,殺氣沖天。
“徐謙在哪?”
他吼,聲震四野,“讓他滾出來!本將今日要親手剝他皮,抽他筋,掛他頭顱于京門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