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水的夜色像浸透了墨汁的錦緞,連月光都被揉碎在粼粼波心。三盞紅燈籠在南岸蘆葦蕩里明明滅滅,像三只窺伺的狼眼,將水路切割成一段段死亡陷阱。
袁耀站在船頭,江風卷著他的衣袍,露出腕上因握劍而凸起的青筋。紀靈捧著一張泛黃的水圖,指尖點在一處標著“亂石灘”的淺水區:“公子,此處水流湍急,暗礁密布,江東大船進不來。”
“周瑜也知道。”袁耀望著南岸搖曳的蘆葦,“他敢在這里設伏,必是算準了我們會走捷徑。”他忽然冷笑一聲,對親衛道,“去,把那二十具‘驚鴻弩’搬到快船上來。”
那是他前些日子讓工匠改良的連弩,射程比尋常弩箭遠三成,箭簇淬了松脂,遇火即燃。紀靈眼睛一亮:“公子是想……”
“他要甕中捉鱉,咱們就給他演一出‘飛蛾撲火’。”袁耀拍了拍紀靈的肩,“老將軍帶主力船隊順流而下,旗號打足,只許敗不許勝,把江東水師引到下游開闊水域。”他指向北岸一處隱蔽的汊口,“我帶三百精銳乘漁舟走亂石灘,三更前必須過皖水。”
紀靈攥緊了拳頭:“公子保重!末將在北岸十里坡接應!”
三更梆子剛敲過第一響,南岸忽然響起一陣梆子聲。紀靈的船隊如期出現在下游,火把如繁星綴記江面,“袁”字大旗在風中招展。蘆葦蕩里立刻駛出二十艘蒙沖斗艦,船頭立著的正是周瑜,青衫在夜風中獵獵,手中令旗一揮:“追!”
江東水師的快船如離弦之箭,撞向紀靈的船隊。紀靈依計指揮船只四散規避,故意讓兩艘糧船被撞翻,米袋落入水中,引得江東兵紛紛跳下水爭搶。混亂中,袁耀帶著三百精銳已乘漁舟悄悄摸進亂石灘。
漁舟小巧靈活,在暗礁間穿梭如魚。親衛張弛是廬江本地人,熟悉水情,船頭綁著的竹篙不斷探向水底,避開藏在水下的尖石。袁耀蹲在船頭,借著星光數著礁石的位置——這些都是他白天讓人用皮囊標記好的。
“公子,前面是‘鬼見愁’!”張弛壓低聲音,指向前面一段狹窄水道,兩岸峭壁如削,水流湍急如沸。
袁耀剛要下令減速,峭壁上忽然滾下無數火球,砸在水面上炸開,火星濺在漁舟上,立刻燃起小火。緊接著,箭雨如蝗般射來,船頭的兩名親衛應聲落水。
“是周瑜的伏兵!”有人驚呼。
袁耀卻異常冷靜,他抽出佩劍斬斷射來的箭羽,對張弛道:“左拐,進蘆葦灣!”那里是他白天勘察時發現的死角,蘆葦密得能遮住船影。
漁舟剛鉆進蘆葦叢,峭壁上就傳來周瑜的聲音,帶著幾分戲謔:“袁公子,何必躲呢?你我都清楚,壽春是火坑,你回去也是通歸于盡。”
袁耀沒有回應,只是對親衛們道:“架驚鴻弩,瞄準峭壁上的火把!”
二十具連弩通時架設,箭簇蘸了松脂,被火把點燃。袁耀一聲令下,弩箭如火龍般竄向峭壁,精準射中掛著火把的木樁。火把紛紛墜落,峭壁頓時陷入黑暗,箭雨也停了。
“撤!”袁耀低喝一聲,漁舟趁著黑暗沖出蘆葦灣,剛要駛入開闊水域,卻見前方水面飄著數十個稻草人,每個稻草人身上都綁著燈籠,遠遠望去竟像一支船隊。
“是疑兵!”張弛急道,“真正的伏兵在左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