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槍油沒了拿鹿筋熬（第2頁）

深子哥。蘇晚打斷他，聲音輕得像飄雪，曉梅昨兒說你半夜給她蓋被子，手冰得能當涼席。她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腕，指腹碰到他手背的傷口，要是手壞了，往后咋趕山？

林深喉結動了動。

蘇晚的手比他暖些，帶著股淡淡的皂角香——許是剛洗過衣裳。

他看著她低頭給他包扎，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突然想起昨兒后半夜，他蹲在雪坑里等狍子，遠遠望見村東頭的窗燈亮著，影影綽綽的，像朵不化的雪。

包好了。蘇晚系緊紗布結，抬頭時睫毛上沾了點鹿筋絮，晌午來我家喝碗熱粥？

我熬了苞米糊。

林深搖頭：得去鐵匠鋪。

槍管潮了，得借李叔的爐膛烤烤。他指了指鍋里的膠液，等膠熬好了，還得濾兩遍，不能有渣子。

蘇晚沒再勸，把藍布包遞給他：曉梅的鉛筆，還有半塊姜糖。她轉身要走，又回頭看了眼鐵鍋，熬膠別熬太老，我奶說鹿筋膠熬過了頭，黏是黏，可脆得很。

林深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外，低頭聞了聞手上的皂角香。

鍋里的膠液還在冒泡，他抄起漏勺濾渣，漏勺眼兒里漏下的膠液拉著細絲，在雪地上凝成半透明的珠子。

晌午的日頭剛爬上東山尖，林深裹著舊棉襖進了鐵匠鋪。

李鐵匠正掄著大錘打鋤頭，風箱呼嗒呼嗒響，爐膛里的炭火映得他臉膛通紅。

見林深進來，他也不說話，只拿錘柄朝爐膛邊努了努——那位置留著余溫，正適合烤槍。

林深把槍管裹上濕布，輕輕擱在爐膛邊。

濕布遇熱騰起白汽，他蹲在旁邊守著，看槍管上的水珠慢慢滲進布里。

李鐵匠打累了，蹲在他旁邊抽煙，煙鍋子吧嗒吧嗒響：你爹當年修槍，也是這么熬鹿筋膠。他從工具箱里摸出卷舊棉布條，通條用這個，比麻線順溜，不傷膛線。

林深接過棉布條，指尖觸到布上的老繭印——估摸著是李鐵匠用了多年的家什。

他喉嚨發緊，想起七歲那年跟爹來借獵夾，李鐵匠塞給他塊烤紅薯，皮兒焦得發黑，里頭甜得齁嗓子。

謝李叔。他把棉布條揣進懷里，抬頭見鐵匠鋪外的雪地上，有串新鮮的腳印——是蘇晚的，鞋尖朝東，估摸著剛往村東頭去了。

日頭偏西時，林深抱著槍管往家走。

風卷著雪粒子打在臉上，他哈出的白氣在圍巾上結了層霜。

懷里的槍管還帶著爐膛的余溫，他能覺出金屬的熱度透過布層滲進來，像爹當年用掌心焐他凍僵的手。

院門口的雪被掃過，露出塊干凈的地兒——準是曉梅下學回來掃的。

林深推開院門，見鍋臺上扣著個粗瓷碗，掀開一看，是碗沒動過的苞米糊，底下壓著張紙條，字跡秀秀氣氣的：膠別熬太老。

蘇晚。

他摸了摸碗底，還有余溫。

鍋里的鹿筋膠已經熬好了，濾過兩遍，清亮得像塊琥珀。

林深舀起一勺，膠液拉著細絲落回鍋里，顫巍巍的，跟蘇晚扎頭發的紅繩似的。

哥！曉梅從屋里跑出來，鼻尖掛著清涕，蘇老師說你手破了，讓我給你捂捂！她把手塞進林深棉襖兜里，涼得他一哆嗦，明兒我幫你刮鹿筋！

林深笑著揉了揉她的羊角辮，目光落在床底的漢陽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