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笑著揉了揉她的羊角辮,目光落在床底的漢陽造上。
槍管還擱在爐膛邊烤著,等夜里上膠時,得拿李鐵匠給的棉布條通三遍,里里外外擦得锃亮。
他摸了摸懷里的棉布條,又看了看鍋臺上的苞米糊,突然覺得這冷天兒里,連風都帶著股甜絲絲的味兒。
雪還在下,落得很輕,像怕驚醒了什么。
林深蹲在灶前添了把松枝,火舌噼啪響起來,把鹿筋膠的膻味烘得更濃了。
他望著跳動的火苗,想起爹說過的話:槍這物件,得拿心養。他低頭看了看手上的紗布,又看了看鍋里的膠液,心里有了底——等明兒趕山,這桿老槍準能順順當當的。
畢竟,趕山的路,才剛抬腳呢。
林深蹲在炕沿邊,鹿筋膠在陶碗里凝出琥珀色的光澤。
他捏著李鐵匠給的舊棉布條,指尖先在膠碗里蘸了蘸,又在槍管內壁輕輕抹過——這膠比羊油稠,得順著膛線的紋路走,爹說過,槍管子跟人的筋骨似的,得順著勁兒養。
哥,你手輕點兒。曉梅扒著門框探腦袋,棉襖袖口磨得發亮,昨兒蘇老師說,布擦重了要起毛球。
林深沒抬頭,棉布條在槍管里拉出沙沙的響。
他能覺出膠液正滲進膛線的細縫,像給老槍灌了口熱乎酒。
等通條抽出來時,布上沾著的不再是灰撲撲的火藥渣,倒像撒了層金粉。
他把槍管舉到窗根兒底下,殘陽從玻璃縫兒里漏進來,照得膛線亮堂堂的——從前總覺得這槍是爹的影子,今兒倒像自個兒長出了骨頭。
咔嗒。機匣卡進槍管的瞬間,林深手背上的紗布蹭到了金屬。
他試扳槍機,彈簧嗡地彈開,聲音脆得能劈開雪殼子。
曉梅哎呀一聲撲過來,鼻尖差點撞到準星:哥!
能打中烏鴉不?
林深望著她凍得發紅的耳垂,想起昨兒后半夜她蜷在炕角咳嗽,把鋪蓋卷兒都踹歪了。
他伸手揉了揉她發頂:烏鴉毛糙,打下來給你讓毽子。
老槐樹在村東頭,枝椏上的積雪被風卷得撲簌簌落。
林深把槍托抵在肩窩,烏鴉正站在最高的枝杈上,黑羽在暮色里泛著藍。
他蹲下來,后腳跟陷進半尺深的雪里——爹說過,打活物得先跟它比耐性。
烏鴉歪著腦袋看他,喉嚨里發出哇的一聲,翅膀剛要撲棱,林深食指輕輕一扣。
砰!
槍響驚得附近的麻雀撲棱棱飛散。
林深沒動,盯著老槐樹——烏鴉正打著旋兒往下落,翅膀根兒上洇著血,卻沒斷骨頭。
他走過去撿起鳥,指腹摸了摸傷口:子彈擦著翅骨過去的,毛沒炸,肉沒碎。
這槍,活了。
曉梅追過來時,小短腿兒在雪地里踩出一串小坑:哥你看!
它爪子還攥著呢!她蹲下來扒拉烏鴉的腳,凍得通紅的手指尖兒直打顫,明兒我拿紅繩系它脖子,給蘇老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