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叫頭遍時,林深就著灶膛里的余火喝了碗冷粥。
霜花在窗玻璃上結(jié)出冰棱,他哈了口氣,玻璃上立刻蒙了層白霧——這天氣,鐵家伙擱外頭準得凍得跟石頭似的。
他貓腰從床底摸出裹著油布的漢陽造,油布邊角已經(jīng)磨得起了毛,那是爹活著時總用袖口蹭的地方。
拆槍的銅扳手擱在炕頭,手柄上還留著他昨夜擦槍時蹭的火藥渣。
咔嗒一聲,槍管和機匣分了家。
林深把槍管湊到眼前,借著透進窗的微光看膛線——昨天后半夜試槍時特意清過,可手指抹過內(nèi)壁,還是能覺出細沙似的澀感。
他喉結(jié)動了動,想起爹臨終前攥著他手腕說的話:槍這物件,跟人喘氣兒似的,得養(yǎng)。
油斷了?
山里頭有的是法子補。
床底下那個油布包早被翻出來了。
半塊干鹿油硬得像石頭,拿指甲摳都摳不動,表面結(jié)著層白霜。
林深把油布包往懷里焐了焐,到底嘆口氣——昨兒給娘煎藥,灶膛里的火都省著用,哪還剩余火把鹿油化開?
得熬點黏的,頂?shù)米『畾?。他搓了搓凍得發(fā)紅的手背,目光落在灶臺邊掛著的鹿后腿筋上。
那是前兒打了只梅花鹿,剝完皮特意留的,曬得半干,硬邦邦的像根老麻繩。
溫水泡鹿筋得講究時辰,泡軟了刮不凈筋膜,泡久了又會化湯。
林深蹲在灶前,往陶盆里倒了半盆溫水,把鹿筋泡進去,守著看了半柱香工夫,等筋絡(luò)軟得能彎出個弧度,才抄起菜刀。
刀刃壓在鹿筋上,吱呀一聲,刮下細白的絮狀物,像扯碎的棉線。
深子哥?
院門吱呀響的那會兒,林深正弓著背刮鹿筋,后頸的碎發(fā)被風掀起。
他抬頭,見蘇晚抱著個藍布包站在院門口,發(fā)梢沾著細雪,鼻尖凍得通紅,腳邊的雪地上印著兩排淺淺的鞋印——估摸著在門外站了會兒,怕打擾他。
蘇老師。林深趕緊放下菜刀,伸手抹了把沾著鹿筋渣的手,在褲腿上蹭了蹭,昨兒給曉梅的本子夠用不?
蘇晚沒答話,目光先落在他腳邊的陶盆上。
盆里的溫水泛著渾濁的白,鹿筋絮沉在盆底,像團泡發(fā)的銀耳。
再看院里支著的小鐵鍋,鍋底架著松枝,火舌舔著鍋沿,鍋里的膠液正咕嘟咕嘟冒白泡,飄著股腥甜的膻味。
這是膠?她往前走了兩步,藍布衫下擺掃過雪地,熬這個讓啥?
槍油。林深彎腰撥了撥松枝,火星子噼啪濺起來,鹿筋熬三遍,去渣濾清,黏糊糊的能滲進膛線。
爹說老獵戶都這么使,比羊油經(jīng)凍。
蘇晚這才注意到他左手背上有道紅痕,血珠子正順著指縫往下淌——許是刮鹿筋時沒留神,被刀刃劃著了。
她放下布包,從兜里摸出塊疊得方方正正的紗布:我包里有紫藥水,前兒去公社衛(wèi)生院順的。
林深往后縮了縮手:不打緊,蹭點灶灰就
深子哥。蘇晚打斷他,聲音輕得像飄雪,曉梅昨兒說你半夜給她蓋被子,手冰得能當涼席。她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腕,指腹碰到他手背的傷口,要是手壞了,往后咋趕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