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緣覺等人回看沈盞一眼,隨即跟了上去。
每逢萬壽節,大崇諸州臣民休沐三日,且暫時解除宵禁,長安各街各巷張燈結彩,銀花火樹,香車寶馬,宛若仙宮不夜天。今年的萬壽節自然也不會例外,仁和宮壽宴的風波不曾傳到民間市井,老百姓們,且尤其是窮苦人家的老百姓們,他們辛苦操勞太久,難得有個放松玩耍的日子,更要徹夜不休地狂歡。
謝緣覺本打算讓符離陪自己逛逛燈會,轉移她的情緒,忽想起“萬壽節”這個日子對她而言并非佳節,她看到百姓們歡慶天子壽辰,恐怕更加難受,想了一想,遂走到她左側,握住她的手,輕聲道:“我們先回家吧。”
凌歲寒仍是沒出聲,只繼續邁著腳步往前而行,又過須臾,卻聽身旁顏如舜道了一聲:
“小彩燈?”
前方街邊,元如晝與她的祖父元寅支了個小攤子,正在向過路行人叫賣他們這段時間親手編制的燈籠,發現她們四人,也歡歡喜喜打了個招呼。尹若游見狀微笑走過去,下意識伸手摸向腰間荷包,欲要多買幾盞燈籠,照顧他們生意,突然想起什么,手一頓,側首望了凌歲寒一眼,同樣顧忌著她,不再提買燈之事。
元如晝并未察覺到她們的異常,滿面笑容地問道:“姐姐,你們都是出來玩的嗎?我剛剛聽說那邊燈會有放煙花的,可漂亮啦,你們從那邊走過來,有看見嗎?”
“是,很漂亮的煙花。”謝緣覺柔聲道,“你不親自去看看嗎?”
元如晝顯然極為心動,但立即搖搖頭:“我還得和阿翁一起賣燈呢。這么多燈籠,我和阿翁編了好多天,這三天若是賣不完,以后就不好賣了。”
“那我幫你們賣。”凌歲寒不改神色的冷漠,說出的話卻令元如晝又驚又喜,“你和你阿翁去附近玩玩吧。”
元寅連忙拒絕:“這如何使得?”
“放心,我會算好賬,所有的錢一文都不會少你的。”
“我不是不信任凌娘子,只不過今日佳節,怎么能勞煩四位娘子——”
“我自幼游玩過無數燈會。”凌歲寒打斷他,低下頭,摸了摸元如晝的腦袋,“但對于你們而言,上元萬壽中秋三大節,都是你們做生意賺錢的日子,必定比平時更加忙碌。小彩燈自出生以來,應該還不曾真正逛過燈會,欣賞這不夜天的美景吧?”
果然,就在她說話間,又有幾名年輕女郎前來小攤前,挑選彩燈。顏如舜主動上前,為客人做起介紹。她的笑容總是比任何人都明亮疏朗,似瀟瀟清風而來,拂去她臉上那一道刀疤的猙獰之感,很快讓買賣成交。
元寅沉思片刻,看了看孫女期冀的眼神,謝過凌歲寒等人以后,遂牽起元如晝的手,轉身走向前方在山海一般的人群之中。
凌歲寒望向他們的背影。
望向四面八方無數百姓的笑臉。
“他們如此歡喜,并非是為慶祝天子壽辰。這是他們一年之中難得可以在夜晚看見的光明。”
甘冒大險報消息,變生肘腋悔太遲(五)
盡管萬壽節夜深不禁,任何人皆可通宵達旦,謝緣覺卻無論哪一天都必須按時早早入睡。她們賣完所有燈籠,把錢交給元寅,遂返回無日坊曇華館。
當晚,凌歲寒又做了一夜噩夢。
次日朝霞的光芒透過窗戶將她從睡夢中喚醒,她躺在床上未動,出神許久。直到顏如舜走到她的房間外,抬手扣了扣房門:“符離,你醒了嗎?有人找你。”
“找我?”凌歲寒這才坐起來,披衣下床,“是誰?”
“鐵鷹衛的官兵,算是你的同僚。”
來人乃是鐵鷹衛中一名七品小官,是奉左盼山之命,通知同僚們前往云景驛執行公務。見到凌歲寒的面,他便忍不住立刻與凌歲寒叫苦:“明明這兩日休沐,能在家好生歇一歇,我們這位左將軍不知腦子里進了什么水,居然自告奮勇請圣人派我們到云景驛守衛。說什么如果永寧郡主所言是假,群臣嫉恨魏恭恩,要派人刺殺魏赫,唯有鐵鷹衛的官兵武功高強,能夠察覺阻止;如果永寧郡主所言是真,魏恭恩確有反心,多些人守著,也防止他們逃跑。哎,圣人還真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