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蜷縮在碎石上,身體不受控制地痙攣、抽搐,像一條離水的魚。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般漫長。
就在江浸月覺得自己下一刻就要被活活痛死、或者意識徹底崩潰之時,一絲極其微弱的變化,如同黑暗中的螢火,悄然出現。
那粒拓脈丹釋放出的霸道藥力,似乎……真的被那笨拙得可憐的“意念”稍稍約束住了一絲絲?雖然絕大部分依舊在瘋狂地沖擊、破壞,但確有一小股滾燙的細流,被他拼命引導著,流向了肋骨下方那最痛楚的傷處。
“滋啦……”仿佛滾油澆在冰塊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劇痛和奇異的灼麻感,瞬間在傷處爆開!江浸月眼前一黑,差點直接昏死過去。
但緊接著,一股微弱卻清晰的、從未體驗過的“熱力”,如同冬日里將熄的炭火被重新吹亮,竟從那深可見骨的疼痛深處,緩緩彌漫開來!這感覺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卻真實不虛!如同瀕死的凍僵之人,指尖觸到了一點微弱的火星。
狂喜如同驚雷,瞬間劈開了無邊的痛苦和黑暗!有效!真的有效!這痛沒有白挨!這污濁之地里的“氣”,這阿姐送來的“毒藥”,真的能化為滋養他這爛泥身軀的“初雨”!求生的本能和變強的欲望瞬間壓倒了一切!恨意、委屈、對“阿姐為何不來”的怨懟,此刻都被這絕境中窺見的一線生機暫時驅散。
他不再猶豫,也顧不上去想那“徐徐圖之”的警告。
趁著拓脈丹藥力未散,趁著那一絲引導的“感覺”還在,他貪婪地、不顧一切地,按照素箋上“青芽境”那最粗淺的引氣法門,主動去吸納這礦洞中無處不在的污濁氣息!不再是被動承受丹藥的沖擊,而是主動的掠奪!“嘶——呼——”他猛地張開干裂的嘴,如同瀕死的魚,貪婪地、大口地吞咽著礦洞中那混雜著硫磺粉塵、地火余燼、礦石腥氣的渾濁空氣!這空氣一入喉,便如同吞下了無數細小的刀片和火炭!“呃啊!”
比剛才拓脈丹藥力沖擊更劇烈十倍的痛苦瞬間席卷全身!礪石院的地火濁氣,狂暴、駁雜、充滿了毀滅性的侵蝕力量,豈是那溫和的拓脈丹可比?它們如同失控的洪流,蠻橫地沖入他剛剛被拓脈丹藥力強行撐開一絲縫隙的脆弱經脈!撕裂!灼燒!腐蝕!江浸月猛地蜷縮起來,身體劇烈地彈動,如同被無形的烈焰包裹!裸露的皮膚上,肉眼可見地泛起一片片不正常的、詭異的暗紅色斑紋,如同被烙鐵燙過!血管再次瘋狂凸起,顏色卻變得深紫近黑,仿佛隨時要爆裂開!他死死咬住自己的胳膊,牙齒深深陷入皮肉,才將那撕心裂肺的慘嚎死死堵在喉嚨深處,只發出野獸般“嗬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抽氣聲。
自毀般的引氣,帶來的是毀滅性的痛苦,卻也伴隨著……毀滅后畸形的“新生”!就在他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這狂暴的濁氣徹底撐爆、化為齏粉之時,那粒拓脈丹殘余的溫和藥力,竟如同最后一道薄弱的堤壩,在狂暴的濁流沖擊下,勉強護住了他心脈方寸之地。
劇痛依舊排山倒海,但在這毀滅性的痛苦深處,江浸月那野獸般的直覺,卻清晰地捕捉到了身體的變化——那肋下刀割般的銳痛,似乎……真的減輕了極其微弱的一絲?一股極其微弱、卻真實存在的“力量感”,如同深埋凍土下的種子,在狂暴濁氣的“澆灌”和極致痛苦的“催逼”下,正以一種近乎自毀的方式,艱難地、扭曲地……萌發!汗水、血水、污濁的泥灰混合在一起,在他身下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散發著腥氣的濕痕。
他癱在冰冷的碎石上,如同被徹底抽干了骨頭的軟泥,只剩下胸膛劇烈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
每一次喘息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嘶啞和灼痛。
意識在劇痛的余波和虛脫的眩暈中沉沉浮浮。
模糊的視線里,那頁寫著“青芽境”和“活下去,阿月”的素箋,靜靜地躺在污穢的地面上,被汗水血水浸染得邊緣卷曲、字跡模糊。
他顫抖著,伸出污黑、指甲崩裂的手,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那頁染污的紙死死抓回,緊緊按在同樣污濁不堪的心口。
冰冷的玉盒硌著他的肋骨。
黑暗中,孩子布滿污垢和汗血的小臉上,那雙因劇痛和虛脫而失神的眼睛里,最后一絲屬于人的情感波動徹底沉寂下去,只剩下一種近乎荒蕪的、冰冷的執念。
“活……下去……為我自己。
”
一個破碎的、帶著濃重血腥味的氣音,從緊咬的牙關里擠出,消散在礦洞污濁的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