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霜氣,比礪石院深處終年不散的地火濁煙更早一步,鉆進了江浸月棲身的石縫。
寒意如同細密的針,穿透他身上那件早已看不出原本顏色、硬邦邦如鐵片的破舊短褂,直直刺進骨頭縫里。
他蜷縮在石縫最深處,后背緊貼著冰冷粗糙、卻又帶著地底深處傳來微弱灼熱余溫的石壁。
每一次試圖吸氣,喉嚨和胸腔深處都像被粗糙的砂紙狠狠打磨過,帶起一陣帶著血腥氣的悶痛和撕扯。
額角那次被王癩子踹在石壁上撞出的暗沉淤痕早已成了褪不去的印記,嘴角的裂口在每一次緊繃時都會重新裂開,滲出絲絲咸腥。
最要命的依舊是肋下,每一次咳嗽都像是有人拿著鈍刀在里面緩慢地攪動,沉悶的痛楚里泛著濃重的鐵銹味。
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身體在這寒夜里抖得如同風中的枯葉。
他死死攥著懷中那個早已空空如也、被體溫焐得僅剩一絲微弱暖意的粗陶瓶,仿佛那是連接另一個虛幻世界的唯一信物。
而此刻,他另一只沾滿黑灰和干涸血痂、指甲縫里嵌滿污垢的手,正用盡全身力氣,死死按在心口的位置。
隔著單薄襤褸的衣衫,能感覺到一團被體溫捂得滾燙的硬物——是那疊謄抄著《九死蛻凡經(jīng)》青芽境法門、頁首染著朱砂祈愿的素箋。
“引天地靈氣如涓涓細流……徐徐圖之……固本培元……”
那力透紙背的墨字和殷紅的朱批,連同那四個字字泣血般的“活下去,阿月”,早已在無數(shù)個痛苦掙扎的深夜里,被他的目光和指尖反復摩挲,烙印進了靈魂最深處。
活下去?如何活?他猛地張開干裂起皮的嘴唇,如同瀕死的魚被拋上滾燙的砂礫,貪婪地、不顧一切地大口吞咽著石縫外彌漫進來的空氣。
這礪石院的氣息,混雜著濃烈的硫磺刺鼻、礦石粉塵的窒息、地火深處永不熄滅的沉悶咆哮,以及……無處不在的、狂暴駁雜的地脈濁氣!這濁氣一入喉,便如同吞下了一團燒紅的鐵砂!遠比那粒拓脈丹帶來的沖擊更兇猛、更酷烈十倍!“呃——嗬嗬……”一聲壓抑到扭曲的慘哼猛地卡在喉嚨深處。
江浸月瘦小的身體瞬間繃緊如拉到極限的弓弦,每一寸肌肉都在瘋狂痙攣!裸露在破袖口外的胳膊上,青黑色的血管如同蘇醒的毒蛇,根根暴凸、扭曲盤虬,在昏暗光線下顯得猙獰欲裂。
皮膚表面,肉眼可見地泛起一片片不正常的、詭異的暗紅,隨即迅速龜裂、翻卷,如同久旱干涸的大地,滲出細密的血珠,轉(zhuǎn)眼又被污濁的粉塵覆蓋、凝固,形成一層丑陋的黑紅硬痂。
仿佛有無形的火焰正從他體內(nèi)燒出來,要將這具殘破的軀殼徹底焚毀!蝕骨的劇痛排山倒海般席卷每一根神經(jīng)。
他死死咬住自己另一只胳膊的皮肉,牙齒深深陷入,溫熱的鮮血混合著咸澀的汗水和污垢流入口中。
唯有如此,才能將那足以撕裂靈魂的慘嚎死死堵住。
身體在冰冷粗糙的碎石上劇烈地彈動、翻滾,撞得石壁砰砰作響,留下道道暗紅的血痕。
每一次主動引納這污濁狂暴的地脈之氣,都是一場酷刑,一次在毀滅邊緣的瘋狂試探。
礦洞深處,沉重的腳步聲和粗嘎的吆喝聲由遠及近,伴隨著礦石被粗暴砸碎的悶響。
幾個同樣穿著破舊灰褂、滿身污垢的雜役拖著疲憊的身體走過石縫附近。
“呸!真他娘的晦氣!這鬼地方,吸口氣都折壽!”
一人狠狠啐了口濃痰。
“折壽?嘿,能活著出去就不錯了!看看新來的那個小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