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再次落回那卷素箋上。
青芽境。
引天地靈氣如涓涓細流……喚醒沉睡肉身寶藏……靈氣非外物……
每一個字都像帶著鉤子,鉤起他心底最深處那點名為“不甘”的微末火星。
王癩子獰笑的嘴臉、雜役們鄙夷的哄笑、身體無處不在的疼痛和這令人窒息的污濁……憑什么?憑什么他生來就該是爛泥里的草芥?憑什么他要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獄里爛掉、臭掉?“活下去,阿月。
”
那殷紅的字跡刺入眼簾。
活下去?為了什么?為了繼續在這污濁里喘息?為了承受永無止境的踐踏?還是……僅僅為了阿姐那點或許存在的“愧疚”?一個念頭如同毒藤般瘋長:她為什么不來?為什么只送來這冰冷的字和藥?是怕沾染了他這地底爛泥的污穢,玷污了她云棲峰仙子的清名嗎?這“活下去”,究竟是給他的希望,還是……給她自己尋求心安的枷鎖?恨意如同冰冷的巖漿,瞬間沖垮了脆弱的堤防。
他猛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舊傷,溫熱的液體滲出,混合著礦石的黑灰,粘膩骯臟。
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委屈而劇烈顫抖起來,喉嚨里發出困獸般壓抑的、破碎的嗚咽。
然而,當目光再次觸及那“青芽境”三個狂放大字時,一股更原始、更暴戾的沖動猛地壓倒了翻騰的恨意!活下去!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中最后一點屬于孩童的茫然脆弱徹底褪去,只剩下孤狼般的狠絕。
不是為了誰,不是為了那高高在上的“阿姐”,只是為了他自己!他要活!他要從這爛泥里爬出去!他要讓那些踩踏他的人看看,爛泥里的草芥,也能長出刺穿他們腳掌的尖刺!近乎粗暴地,他扯開那疊素箋,目光如饑似渴地釘在開篇那幾行字上,無視那些艱澀的古篆,只死死抓住朱砂批注的核心:“引氣如涓流,取其‘沉’、‘厚’之質……徐徐圖之……熬煉之始,當以‘守’代‘攻’,固本培元……”引氣!引這礪石院污濁沉重的“氣”!他不再猶豫,將那溫潤的玉盒打開,毫不猶豫地捏起那粒散發著清輝和誘人藥香的拓脈丹。
丹藥入口即化,一股溫和卻沛然的暖流瞬間滑入喉中,隨即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轟然炸開!溫和只是相對而言,對這從未接觸過靈力的凡胎,這股力量依舊霸道!“唔!”
江浸月悶哼一聲,瘦小的身體瞬間弓起如蝦米,五臟六腑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揉搓!溫和的藥力瞬間變得灼熱滾燙,在他狹窄脆弱的經脈中橫沖直撞!皮膚下的血管如同蘇醒的青色蚯蚓,根根暴凸、扭曲,在昏暗光線下顯得猙獰可怖。
額角、脖頸瞬間布滿豆大的汗珠,混合著臉上的黑灰滾落。
劇痛!遠比王癩子的拳腳更甚的劇痛!像是有人拿著燒紅的鐵釬,在他體內胡亂攪動,要將他由內而外撕碎!“啊——!”
一聲短促凄厲的慘叫幾乎沖破喉嚨,又被他死死咬住下唇,硬生生咽了回去。
鮮血順著干裂的嘴角蜿蜒流下。
不能出聲!絕不能讓任何人發現!就在這非人的折磨幾乎要摧毀他意志的瞬間,那素箋上朱砂批注的“徐徐圖之”、“固本培元”如同冰水澆頭!他猛地驚醒,殘存的一絲清明死死抓住這唯一的救命稻草。
不能任由這力量肆虐!要“守”!要“引”!他強迫自己忽略那要將靈魂都撕裂的劇痛,按照素箋上那最粗淺的引導法門——那甚至稱不上功法,只是沈青瓷憑借風靈根天賦和對能量流動的敏銳,推演出的最笨拙的“意守”之法——拼命集中起所有潰散的意志力。
想象!想象那些在體內狂暴沖撞的滾燙熱流!想象它們不再是無頭蒼蠅,而是被一只無形的手艱難地收攏、約束!想象它們沿著一個模糊的、存在于臆想中的“通道”,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向身體深處那些最酸痛、最淤堵的地方流去……這過程笨拙得可笑,痛苦得令人發狂。
每一次意念的強行收束,都如同在滾燙的刀尖上行走,帶來加倍的撕裂感。
汗水早已浸透破爛的衣衫,緊貼在瘦骨嶙峋的身上,混合著血污和黑灰,黏膩冰冷。
他蜷縮在碎石上,身體不受控制地痙攣、抽搐,像一條離水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