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轉(zhuǎn)身走向外間的軟榻:“這屋你住著,我睡外面。”
說完,他便徑自褪去外袍,露出里面那件玄色里衣,隨意地往軟榻上一躺,背對著她閉上了眼,竟是連多看她一眼都嫌多余。
沈清辭站在原地,看著他寬闊卻孤寂的背影,聽著窗外漸起的風(fēng)聲,忽然覺得很累。
她緩緩走到梳妝臺前坐下,取下頭頂那頂沉重的鳳冠,琉璃珠滾落的聲音在寂靜的屋里格外清晰。銅鏡里映出一張蒼白的臉,眉眼間還帶著未脫的稚氣,卻已經(jīng)染上了一層化不開的疲憊。
外面?zhèn)鱽砀虼蚋穆曇簦幌拢忠幌拢玫萌诵念^發(fā)沉。
沈清辭拿起蕭珩扔在臺上的那塊腰牌,觸手冰涼,上面刻著“鎮(zhèn)國公府”四個大字,邊角已經(jīng)被磨得圓潤。她不知道這腰牌曾跟著他在邊關(guān)殺過多少敵人,也不知道他在那些浴血奮戰(zhàn)的夜晚,是否也會像此刻這樣,背對著整個世界,獨(dú)自舔舐傷口。
紅燭燃到了夜半,燭芯爆出一點(diǎn)火星。沈清辭吹滅燭火,走到床邊躺下。拔步床很大,錦被很軟,卻抵不住那徹骨的寒意。
她睜著眼,望著帳頂那半張歪歪扭扭的喜字,聽著外間傳來蕭珩平穩(wěn)的呼吸聲——原來這樣一個“冷面閻羅”,呼吸竟也和常人無異。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最后停在了府門外。緊接著,是急促的敲門聲和侍衛(wèi)壓低的呼喊:“世子爺!北疆急報(bào)!”
軟榻上的人幾乎是瞬間彈坐起來,動作快得像蓄勢待發(fā)的獵豹。沈清辭聽見他迅速穿衣的聲音,金屬碰撞的脆響,還有他與侍衛(wèi)簡短的對話。
“……蠻族突襲?”
“是,前鋒營已折損過半,李將軍請您即刻回營!”
腳步聲往門口走去,在門前停頓了一瞬。沈清辭的心莫名一緊,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然后,她聽見蕭珩的聲音,隔著一道薄薄的帳子傳來,依舊是冷硬的語調(diào),卻比先前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交代?
“府里的事,你……”他似乎想說什么,卻又頓住了,片刻后,只留下一句,“好自為之。”
門“吱呀”一聲開了,又“砰”地一聲關(guān)上。
沉重的腳步聲迅速遠(yuǎn)去,很快便與馬蹄聲一通消失在夜色里。
屋里徹底安靜下來,只剩下沈清辭自已的心跳聲,還有窗外那棵老槐樹被風(fēng)吹得沙沙作響的聲音。
她緩緩坐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隙往外看。
月色很淡,只能看見空蕩蕩的庭院,和那棵在風(fēng)中搖曳的老槐樹。遠(yuǎn)處的天際,一顆孤星正緩緩沉下去,像是被無邊的黑暗吞噬了。
沈清辭望著那片沉沉的夜色,忽然想起兄長曾說,北疆的星星很亮,亮得能照見草原上每一只奔跑的羔羊。
不知道此刻策馬奔向邊關(guān)的蕭珩,能不能看見那樣亮的星星。
她輕輕合上窗,轉(zhuǎn)身回到床邊躺下。這一次,她沒有再睜眼。
紅妝寂寂,良夜迢迢。這場始于算計(jì)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是一場漫長的獨(dú)行。而她沈清辭,能讓的,只有在這條看不見盡頭的路上,一步一步,好好走下去。
天快亮?xí)r,沈清辭終于淺淺睡去。夢里,她又回到了沈家的海棠樹下,兄長笑著遞給她一串糖葫蘆,陽光透過花瓣灑下來,暖得人睜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