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人一旦驕傲自滿就容易忘乎所以,祝微也不例外,他眼見著秋泓心情愉悅,便忍不住開始討價還價起來。
“秋先生。”祝微大著膽子叫道,“年前內帑空虛,朕曾請戶部批銀修宮,長纓處那時沒準,昨日母親又提起這事,還說要等八月去福香觀時,為天帝神像鍍金身。沈相之前來時,已經答應批銀,可如今戶部是秋先生所管,朕便想來問問先生的意思。”
秋泓原本臉上還掛著笑,聽到這話,神色卻慢慢冷了下去。
“陛下孝敬太后,想要修繕內宮,于情于理都應批銀。只是陛下繼位那年,北都破例辦了燈會,朝中又預支了整整三年的內帑用度,如今外帑雖有錢,但南邊水災、兩江軍費都還未出,若陛下能再等等,就更好了。”秋泓回答。
再等等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不給的意思。
祝微臉一僵,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秋泓放下暖手爐,輕咳了兩聲,彎腰撿起一本攤在桌上的書:“臣聽章從梧說,前幾日翰林院的講官已為陛下講至末篇,那明日便可換新書了。”
祝微訕訕地應了一聲,隨后怏怏不樂地在王吉的幫助下,坐到了高大的龍椅上。
天極三年(五)
下了日講,秋泓站在長纓處直廬中,笑容滿面地對沈惇道:“下月三號是吉日。”
沈惇正皺著眉翻看剛送來的奏疏,他從燭燈下抬起眼來:“陛下說的?”
“自然是陛下說的。”秋泓搬了把椅子,坐到沈惇的身邊,“陛下還說,為犒賞建中大捷的官兵,那一日要率群臣百官出城謁陵,祭奠先祖。”
沈惇輕哼了一聲,心知秋泓要說什么。
果不其然,就見這人湊到自己面前,笑盈盈道:“沈公有心了,哪怕是謝謙、許玨明等人都不愿問潮回京,沈公也沒有隨波逐流。”
“這話是何意?”沈惇不悅道,“令燕寧官兵回京受賞是陛下的意思,我不過提了兩句,鳳岐你這是在譏諷我越俎代庖嗎?”
“我可不敢。”秋泓隨手撿起一本沈惇丟在一旁的奏疏,翻看了起來,“只是不知,沈公除了在此處用心外,還在哪里用心了?”
這話說得沈惇老臉一紅,他橫眉去瞪面前的人:“這光天化日之下,你在說什么胡話?”
秋泓一笑,丟下奏疏,背著手往直廬后的暖閣走去了。
這日兩人都沒回府,一同宿在了長纓處中。
秋泓覺淺,睡至半夜,忽然聽得外面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動靜,他心中起疑,可身上又發沉,于是迷迷糊糊地去推沈惇:“是有人來了嗎?”
沈惇正打著鼾,一下子被秋泓推醒,頓時不滿:“又怎么了?”
秋泓披著衣裳坐起身,瞇起眼睛看了看窗戶口:“什么都沒有。”
“能有什么?”沈惇翻了個身,“太寧城齋書房,誰敢進來造次?”
“不對勁,”秋泓搖搖頭,撐著床欄從沈惇身上跨過下了床,“外面分明有人的腳步聲。”
“人的腳步聲?”沈惇一詫,瞌睡瞬間醒了大半,“怎會有腳步聲?是你聽錯了吧。這地方夜間有貓,跑來跑去也是常事。”
秋泓不理會他,兀自放緩了步子,往窗邊走去。
屋外寂靜,方才隱隱約約傳來的動靜早已消失,糊窗紙上映著的柳葉末梢正隨風輕輕地搖擺著,絲毫不見任何人影。
秋泓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推開窗戶一探究竟。
可就在此刻,那原本插在內側的窗閂忽而一動,竟在秋泓的矚目下,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