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泓伏地拜道:“臣認為,首先應當理清內廷之中,到底是誰傳出了那等神神鬼鬼的流言。畢竟有果就有因,將此流言傳得闔宮皆知者,到底是自己另有所圖,還是受人指使,都不好說。”
祝微點了點頭:“秋先生說得有理。”
“至于姜王那邊……”秋泓掃了一眼沈惇,不露聲色道,“眼下姜府之中有沒有私兵,兩江一代有沒有官員與姜王串通合謀,朝中有沒有大臣受過姜王的賄賂,宗親里面有沒有人為虎作倀,都不清楚,倘若就此出兵清剿,一來師出無名,二來容易打草驚蛇,因此臣認為,眼下應當按兵不動,先派人將姜府的情況摸清,才好再下決斷。”
“如何摸清?”沈惇冷聲問道。
秋泓一笑:“若是陛下信臣,臣可派學生梅長宜前往兩江一代暗中查訪,屆時,姜府的一舉一動,梅長宜都將直接面呈陛下。若是真有異動,陛下不必知會臣等,可以直接下令清剿。”
他省去了自己這一環,直接把欽差大臣交到了皇帝的手中,叫“沈黨”就算是反駁,也找不出合適的理由。
沈惇立刻氣得說不出話來。
祝微自然也沒什么可說的,他一口應道:“秋先生說得是,這樣辦便好。”
如此一場吵吵嚷嚷的廷議,就這么在秋泓的如愿以償中結束了。
沈惇特意選在他即將踏入長纓處直廬的那一刻,將手中的茶杯砸在了門檻上。
“相爺!”楊旺嚇得一打抖,差點跪在地上。
秋泓扶著門框,身子一定,低頭看向自己那被茶水打shi了的衣擺。
“滾出去!”沈惇這話也不知是在說楊旺,還是在說秋泓。
他氣得吹胡子瞪眼,站在博古架前把一封奏疏翻得嘩嘩作響,不等楊旺告退,又起手將桌案上的硯臺拂落到了地上。
“怎么還不滾?”沈惇罵道。
“為何生了這么大的氣?”秋泓無視了楊旺戰戰兢兢的求救,他跨過門檻,走向沈惇,彎腰撿起了那已經被磕掉一角的硯臺,“這是先帝賞的,沈公怎能就這么丟到地上?”
沈惇回頭看到他,抬手一指就想罵,可張開嘴半天,卻吐不出一句話來。
秋泓淡淡一笑,上前為他順氣:“沈公,之前太醫就說,你總是脾氣暴怒,容易傷心傷肺,小心哪天把自己再氣病了。”
沈惇一把揮開了秋泓的手:“早晨廷議,是你做局陷害我!”
秋泓神色一頓,隨后又笑了:“沈公這是氣急了,都開始說胡話了。我如何陷害你?陛下從不上廷議,今日突然來,又正巧撞上我等爭執不下,巧合罷了,哪有什么陷害不陷害的?倘若當時拍桌子叫罵的人是我,想必陛下也要革我的職。”
沈惇眼微瞇,定定地看著秋泓。
此人的笑容正嚴絲合縫地扣在臉上,甚至和自己初見他時沒什么區別。那副眉目,那張面孔,那雙好似含情又好似無情的眼睛,都讓沈惇無可抑制地去想,他說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他所做的事,到底是在害我,還是在幫我?
沈惇的后背忽地冒出了一層寒毛。
“是不是這屋里太熱了?”秋泓走到近前,關切地問道,“沈公你額頭上出了好多汗。”
說完,秋泓便想拿出絹帕,去替沈惇擦汗。可誰知他在身上摸了半晌,卻沒找到那方今早還帶在身上的絹帕。而沈惇嘖趁此機會,一個錯步,躲過了秋泓伸出的手。
“你現在可滿意了,秋鳳岐?”沈惇面無表情道。
秋泓低頭笑了一下:“我有什么滿意不滿意的?沈公,你我都是陛下的臣子,是大昇朝廷的臣子,無論怎么走,無論選哪條路,自然都要為陛下著想,為大昇著想。”
沈惇盯著他,陰惻惻道:“方才錢奴兒來過,說昨日你在城外皇莊酒樓中與王吉私會,這也是在為大昇著想?”
秋泓手一滯,略帶驚訝地抬起頭:“昨日?”
沈惇冷笑:“王吉是陛下身邊的親信之人,他若想請陛下上廷議,大抵也就是一句話的事。而昨日你剛見過他,今日陛下就來了,秋鳳岐,你還敢說,這不是在陷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