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后面瞧瞧還有新的硯臺沒有。”秋泓平靜地說,“然后把這個缺了角的收好,不要叫旁人看見了。”
楊旺趕緊點頭:“是。”
“還有,”秋泓的視線轉向了他,“方才錢奴兒來過?”
楊旺弱聲弱氣道:“來過。”
“他都說了什么?”
對上秋泓那雙清冷淡漠的雙眼,楊旺的心不由向下一沉,他壓低了聲音,回道:“沈相向他打聽王公公的來歷,錢公公說了一些,我沒怎么聽清。”
“那就撿聽得清的說。”秋泓一撩衣擺,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太師椅上,他端起一盞茶,嗅了嗅其中香氣,“錢奴兒說明白,王吉是打哪兒來的了嗎?”
楊旺吞了一口唾沫,小聲回答:“錢公公說,王公公當年是北牧人從南邊擄來的平頭百姓,家里沒什么親眷,外頭也沒什么好友,因此王公公本家好像不姓王,他是認了從前宮中的一個老太監做干爹后,這才改了姓。”
秋泓靜靜地聽著,一句話也沒說。
“還有就是……就是方才沈相說的事了。”楊旺目光一閃,補充道,“而且,錢公公還講,他已順著沈相的意愿,背地里勸陛下……”
“勸陛下什么?”見這小太監忽然沉默,秋泓抬目看向了他。
楊旺虛虛一笑:“勸陛下,這回建中大捷,在邊關犒賞就可,不必召陸帥回京述職了。”
“是嗎?”秋泓不咸不淡道,“沈相不希望陸帥回京?”
楊旺支支吾吾:“這,這我也不懂……”
秋泓擺了擺手,沒有為難他:“把你上次在山楂胡同里找到的那個人是誰,長什么樣子,穿什么顏色衣裳告訴我,我今日散衙后,要親自去見見他。”
楊旺一愣:“次相,您要親自見她?”
山楂胡同就在北都那條著名的煙花柳巷里,楊旺隨著南廷回京后,也只去過一次,還是奉王吉的命令,去那里找人。
“次相,”他好心道,“那地方不干不凈,您還是別去了。”
“將那人的身形相貌寫下來,寫好了送去暖閣。”秋泓不理會這話,他放下茶盞站起身,撣了撣衣袍,“我在后面歇著。”
這日傍晚,夕陽西下時,一架不起眼的小轎子從太寧城側門而去。轎旁有一身著布衣的隨從,這隨從的臉上帶了一副面巾,離遠了看,瞧不清面容。
因此,三三兩兩散衙的官員誰也不會知道,那轎子旁的隨從是天極皇帝身邊的大伴太監王吉,而坐在轎中的人,便是當朝次相秋泓。
“老爺。”王吉輕聲叫道。
秋泓坐在其中,聽到這聲稱呼后眼皮輕輕一跳,但隨即,他便斂神收色,掀開窗簾問道:“到了?”
王吉一頷首:“再往前走過那條窄巷,就是山楂胡同了,要不要小的先進去瞧一眼?”
“不必了,”秋泓俯身下轎,他掃了一眼肅立在旁的轎夫,輕聲回道,“銅錢兒,你就在這里等我。”
皇莊茯苓酒樓,當年因明熹皇帝在此“遇襲”而關停了半年,此后換了招牌,搖身一變成為“萬山茶舍”,這才重新開張。
秋泓算是這里的常客,老板許寧遠遠瞧見了他的面孔,便急忙哈著腰跑到近前,恭迎道:“哎喲,次相您今兒個怎么來了?”
秋泓不疾不徐地搖著一把圓光扇,目光在茶舍一樓中掃視了一圈:“有個在此撫琴的小倌兒,細長臉,桃花眼,今日可來了?”
許寧一聽就知道秋泓說的是誰,他呵呵一笑,抬手向樓上請去:“相爺您移步雅間,小的一會兒就把人送到房中。”
秋泓挑著眉看了一眼許寧:“許老板可千萬不要告訴旁人,今晚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