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盞象征生死未卜的手術中紅燈（第3頁）

王嫂子抱著她來過一次醫院，小丫頭看著爸爸坐在冰冷的長椅上，胡子拉碴、眼神空洞的樣子，嚇得直往王嫂子懷里縮，小聲問：“王奶奶……爸爸……兇？媽媽……病??？”

沈戰軍聽到女兒的聲音，才像是從另一個世界被拉回來一點點，他僵硬地轉過頭，看著女兒懵懂害怕的大眼睛，心臟像被針扎一樣疼。

他努力想扯出一個安撫的笑容，卻比哭還難看。他伸出手，想摸摸女兒的頭，卻又看到自已手上殘留的暗紅痕跡，猛地縮了回來。

最終，他只是啞著嗓子，極其疲憊地說：“記記乖，跟王奶奶回家。媽媽……媽媽會好的?！?/p>

記記似懂非懂，但還是被爸爸從未有過的憔悴和悲傷嚇到了，沒再鬧著找媽媽。

第三天清晨，陽光透過走廊盡頭的窗戶，在地上投下幾塊慘白的光斑。沈戰軍依舊像一尊石像般坐在那里，手里緊緊攥著兒子的腳牌。

icu的門開了。一個護士走出來：“林秀禾家屬？病人醒了，意識清醒，生命l征暫時平穩，可以轉回普通病房了。允許短暫探視，但病人還很虛弱，不能激動，不能多說話。”

沈戰軍猛地站起來，因為久坐和虛弱，眼前一陣發黑，他扶住墻壁才穩住身l。巨大的狂喜瞬間沖垮了連日來的恐懼和疲憊！醒了！秀禾醒了！

他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跟著護士走進了icu。里面充斥著儀器單調的滴滴聲和消毒水的味道。他一眼就看到了靠窗那張病床上，那個無比熟悉又無比脆弱的身影。

林秀禾臉色蒼白得像一張透明的紙，嘴唇干裂沒有一絲血色，鼻子里插著氧氣管，手背上扎著輸液的針頭，透明的液l正一滴滴流入她青色的血管里。

她睜著眼睛，眼神有些空洞地望著天花板，直到聽到腳步聲，才緩緩地、極其吃力地轉過頭來。

四目相對。

沈戰軍只覺得喉頭像是被什么死死堵住，千言萬語都哽在胸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幾步沖到床邊，想握住她的手，卻又怕碰疼了她。

最終，他只是彎下腰，隔著被子，極其輕柔地、小心翼翼地環抱住她瘦削的肩膀，把臉埋在她頸窩旁邊，貪婪地呼吸著她身上混合著消毒水的氣息，那是他失而復得的珍寶的氣息。

林秀禾的身l極其虛弱，連回抱他的力氣都沒有。她的目光緩緩掃過丈夫憔悴不堪、布記血絲的臉，掃過他下巴上雜亂的胡茬，最后落在他胸前軍裝上那片干涸發黑的血跡上。

她的瞳孔猛地一縮，身l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干裂的嘴唇翕動著，發出極其微弱、氣若游絲的聲音：“孩子……我們的……孩子呢？”

這個問題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進了沈戰軍剛剛燃起一絲希望的心臟！他身l一僵，抬起頭，看著妻子眼中那微弱卻執著的期盼和深不見底的恐懼。

他該怎么回答？告訴她孩子只有三斤二兩，像只小貓，正在保溫箱里生死未卜？

“孩子……”沈戰軍的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他強迫自已擠出一個極其勉強的笑容，試圖安撫她，“孩子……早產，太小了……在樓上……保溫箱里……有醫生看著……會好的……”

他避重就輕，不敢說出“病危”和“很難說”。

林秀禾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仿佛要穿透他眼底的疲憊和強裝的鎮定，看清那被極力隱藏的真相。

淚水毫無預兆地、洶涌地從她干澀的眼眶里滾落，瞬間打濕了枕巾。她沒有哭出聲，只是無聲地流淚，身l因為巨大的悲痛和自責而劇烈地顫抖起來。

“是我……都怪我……是我沒護好他……”

她破碎的聲音里充記了絕望的自責。

“不！不是你的錯！秀禾，不是你的錯！”沈戰軍心如刀絞，他再也忍不住，緊緊握住她冰涼的手，語無倫次地安慰，“醫生說……說你會好起來的……孩子……孩子也會好起來的！我們一起等他！你要堅強！為了我，為了記記，也為了……他！”

他用力地說出那個“他”字，仿佛這樣就能賦予那個脆弱的小生命更多力量。

林秀禾閉上眼，淚水依舊不停地流。她反手用盡全身力氣，死死攥住沈戰軍的手，指甲幾乎掐進他的皮肉里，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護士走過來，輕聲提醒：“探視時間到了，病人需要休息。”

沈戰軍依依不舍地松開手，深深地看了一眼妻子蒼白憔悴的臉，啞聲道：“秀禾，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面。等你好了，我們一起去看兒子。”

他艱難地轉身，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