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聲音里也帶上了哽咽:“我跟你說過多少回?娘這輩子沒什么大本事,可在這府里摸爬滾打半輩子,總盼著能讓你嫁個正經人家。雖比不得陸家的潑天富貴,卻也能保你衣食無憂,堂堂正正做回人家的正頭娘子。萬一那夫婿是個肯上進的,你的后半生,你兒女的將來,總要比你我強些!大少爺再好,終究與你不相配,你也學不來少夫人那般容人之量與溫涼性情。”
玉書咬著唇,心里頭一陣翻涌。方才那一刻,她幾乎要認了命——橫豎是夫人的安排,并非自己上趕著攀附,于情于理都挑不出錯處。可一想到少夫人平日里待下的寬厚,心里頭又像壓了塊石頭,沉甸甸地過意不去。
“那……那我們能怎么辦呢?”她聲音發顫,“總不能跟夫人硬頂吧?這種事,哪里有我們說不的份兒?”
田嬤嬤深吸一口氣,胸口劇烈起伏著,腦子里卻轉得飛快。片刻后,她猛地握緊女兒冰涼的手,指節都泛了白,眼神卻異常堅定:“你我不愿,自然是沒用的。這事……得尋個有分量的人出來說話才行……”
玉書心頭猛地一跳,淚眼婆娑地望著母親:“娘是說……”
田嬤嬤看著她,未語,心里頭打定了主意。
……
陳稚魚將手中書卷輕輕擱在紫檀木案上,目光落在堂中垂首而立的母女二人身上,眸中驚詫之色難以掩飾。靜了片刻,她才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幾分難以置信:“你們的膽子,倒是不小。”
“此事既已由婆母定奪,你們卻來尋我。”她微微搖頭,語氣里添了層說不清的煩悶,“你們是知道府中規矩的,我一個做兒媳的,如何去駁婆母的意思?何況我眼下正懷著身孕,于情于理,都不該在此時插手這些事。你們這般尋來,莫非是想讓我去做這個惡人?”
田嬤嬤忙不迭擺手,身子又矮了幾分:“奴婢萬萬不敢勞動少夫人親自去回稟夫人。少夫人的處境,奴婢都明白。只是這事終究關乎大少爺的后院,想著……想著少夫人或許能與大少爺提一句……”
陳稚魚抬眸看向她,眼底掠過一絲沉凝,隨即輕輕吁了口氣,那語氣里竟帶了幾分說不清的譏誚:“原來你們打的是這個主意。”
“既是為你們自己打算,為何不敢親自去對大少爺說?”她目光微冷,一字一句道,“難道還怕大少爺會做那強占之事不成?”
田嬤嬤臉上頓時浮起尷尬之色,頭垂得更低,聲音也帶上了幾分愧意:“大少爺那般人物,自然是人人愿伺候的。只是若奴婢帶著玉書去說,反倒顯得不識好歹,辜負了主家的恩澤。思來想去,或許……或許少夫人肯為玉書說句好話,以少夫人如今在大少爺心中的分量,大少爺想必是不會拒絕的。”
陳稚魚聽完,竟是忍不住低低笑出聲來。那笑聲極輕,卻像帶了層薄冰,落在地上都透著幾分寒意。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案上微涼的瓷鎮紙,一時未再言語,堂中只余燭火輕輕搖曳的微響。
心里頭不是不失望的。
陳稚魚心底那點希冀,終究是涼了下去。
她自忖嫁入陸家,做了這少夫人,御下雖有規矩,卻從不曾苛待下人。待她們也算真心,鮮少擺出主子的款兒拿捏作態。可如今看來,這些人眼里,她竟像是個可以隨意支使的傻子一般。
“田嬤嬤,”她聲音平靜下來,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冷,“你是個通透人,府里什么話當說,什么話當爛在肚子里,你比誰都清楚。”
“你也該明白,這事由你們自己說出口,總歸是落不得好。于是便想著,將這擔子推到我身上才好——”她微微傾身,目光落在田嬤嬤發白的臉上,“我如今懷著身孕,親長夫君無有不順著的;再者,新婚燕爾,夫妻情分正濃,由我去說,大少爺總要給我幾分體面。你這算盤,打得可真精啊,竟想著利用主子,來解你們自家的困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