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闕符?”黑貓盯著那墜子,震驚地說,“你真把這玩意兒搞出來了?”
它眼神復雜地望了眼那無知無覺的孩子,嘆息道:“他要是最后什么都想不起來,那怎么辦?”
“不如何。”孟瑯坐在床邊,望著孩子說,“他記不記得我,無關緊要。最重要的是他能殺了宏元。”
“他要是什么都不記得了,還會那么恨宏元嗎?”
“就算他什么都不記得,一旦宏元知道了阿塊的存在,他也會想方設法殺了他的。到時候,哪怕阿塊不想殺他,宏元也會逼他殺了他。”孟瑯輕聲道,“我看不到他長大了,閻羅,請你幫我照顧他。不要讓他太早去尖崩子,要等他三魂七魄快聚集的時候,等他有了成仙的資格的時候在那之后,再把一切告訴他。假如他不相信,也不必強求他。”
“這不公平。”閻羅低聲道,眼眶shishi的,“他最好想起來。”
“我只想他活下來。”孟瑯說,“讓我看看他吧,既然我已經做了所有我能做的,就讓我最后單獨看看他吧。”
黑貓跳上窗戶,那兩只野鬼立刻被嚇走了。它不舍地看了眼孟瑯,跳了下去。
孟瑯靜靜地望著那個孩子,看了他很久。他想到了很多以前的事,歡樂的,悲傷的,氣悶的,有趣的,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地笑了起來。他用手指輕輕地刮了一下那孩子的手背,卻被那軟綿綿的小手抓住了手指。孟瑯愣了一下,一滴淚忽然流了下來。
“你還記得我嗎?”他遲疑地問,可孩子望著他,沒有任何表示。于是,他笑了。
“不記得了。”他低聲道,“不記得也好,既然我馬上就要死了。”
他在那坐了很久才離去。他轉身的時候,孩子不知道為什么哭了起來。那哭聲嚇得秦地主一聳,要知道,這娃娃出生后可從沒哭過啊!莫非他站起來,緊張地望著孩子房間的門,那老道士出來了,看不出什么表情,卻無端地讓人感到沉重。
他膽戰心驚地問:“道長,我兒子怎么樣了?”
“他活了。”孟瑯說,“不要摘下他手上那顆蓮花珠子,否則你們會遭到不幸。這孩子會和普通人一樣好好長大的,你們不要害怕他。”
秦地主大松一口氣,歡天喜地地叫道:“謝謝道長,謝謝道長!那,道長給這孩子起個名吧?起個能壓住邪氣的名字!”
那一瞬間,孟瑯腦海中閃過了許多名字,許多回憶。阿塊,當路,青煞可這之中,沒有任何一個是這孩子真正的名字。
最后,他說:“鎮邪,叫鎮邪吧。鎮邪除惡,是個好名字。”
他起完名字后,就離開了。孩子依舊哭著,哭聲那樣嘹亮,像一只小手拉扯著孟瑯。但他不能回頭。他已經發揮完了自己的全部用處,他已經走完了自己全部的路。
已是深夜,孟瑯在田間小路上踽踽獨行。漆黑的村莊籠罩在銀色的月光下,田野邊緣鑲嵌著幢幢黑影,一兩點溫暖的燈光隨著歡笑聲躍動,天空中那又大又圓的明月好像一張笑臉,那笑臉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甚至變成了兩個。孟瑯最后才反應過來他倒在了地上,那懸在他臉上的是黑貓兩只黃澄澄的眼。
黑貓焦急地叫著,那聲音在孟瑯耳邊越來越遙遠。
他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師傅給他算的卦。師傅算得不錯,他終究是凡人,終究成不了仙,終究要死。其實他早該死了,他的身體已經殘破如朽木,這么多年他全憑一口氣吊著活在這世上,如今這口氣沒有了,他也要死了。
可是,為何他還心有不甘呢?他分明已經見到了阿塊,為何他心中如此痛苦,滿是缺憾
黑貓大叫著,閻羅說的什么,孟瑯聽不清。他睜著雙眼,兩道淚從眼眶滑落,明月照在他身上,將他照得一片雪白,好像一個紙人。他的眼睛不會再閉上了,他死了。
可是鬼嬰活了,秦鎮邪活了。
這一刻前塵落定。秦鎮邪的人生,開始了。
天雷
尖崩子上,風云突變,天色驟暗,濃墨似的黑云迅速凝結,白灰色的山尖上驟然冒出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數十點雪白的碎星子似的亮光在黑云中湮滅,剎那間,一股寒風從山頂掃落,樹木悚悚作響,君稚的臉給刮得變了形,紅衣女頭上的金步搖嘩啦狂舞,一道流光迅速接近尖崩子,流星子和黑無常不再戀戰,轉身便走。
紅衣女正要跟上,忽地看向君稚,警告道:“你藏好,我上去看看。”
經過剛剛一番打斗,君稚知道自己上山也沒用,便道:“那你小心,那倆神仙很厲害。”
“我可沒你那么容易死。”紅衣女嗤笑一聲,徑直往山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