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一道深沉的雷鳴在烏云間響起,就像某種可怕生物復蘇時的喘息。紅衣女緊盯著攪動著黑色烏云,突然,她扭身直向山下奔去,就在這瞬間,一道金雷從烏云最深處劈下,天地在怒吼,金雷在咆哮,尖崩子在顫抖!
那萬鈞之雷霆猶如一張大網籠罩住了尖崩子,密密麻麻的雷柱刺拉拉掃過萬年不化的冰雪,在亙古的黑巖上刻下萬千溝壑。紅衣女從雷網邊緣滾出,像個冒著金光的圓球似的在地上翻滾,君稚不知道從哪里沖出來,接住了她。紅衣女大叫:“滾開!這是天雷!”
她一把推開君稚,后者慘叫一聲,捂著腰倒在地上,喊道:“疼疼疼姑奶奶,你別瞎滾啊!你差點就撞石頭上了知道不!”
紅衣女這才發現君稚身后有塊長長的巨石,埋在亂草中活像個擱淺的木筏。敢情這小子是為了救她才沖出來的。紅衣女惱火地叫道:“他爺爺的姑奶奶我是鬼!我怕這塊石頭!”
“那有本事你長個鬼樣啊!你長得跟人一模一樣我哪想得起來你是鬼!”君稚掙扎著從地上爬起,“痛死了痛死了我骨頭肯定斷了山上到底怎么回事?”
“是天雷。”紅衣女盯著君稚,忽然問,“你沒受傷?”
除了衣服被燒焦了點,這家伙身上居然沒有雷傷。君稚茫然地望著她,隨即氣道:“我哪沒受傷!我的腰都要斷了!我的頭也磕著了!”
“天雷對你沒用,因為你是先天極陽之體?可這也不對——不管了!”紅衣女抓住君稚胳膊,瞧見自己身上一道金雷躥進了君稚身體。后者目瞪口呆地望著自己的胳膊:“這這是咋回事?這金色的是啥啊!”
“你能吸收天雷?”紅衣女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將他雙手一拉,整個人鉆進了君稚懷里。君稚急得大叫:”你你干什么!我是良家男子!我我我——”
“你閉嘴!”紅衣女不耐煩地喊道,“我是讓你幫我吸收天雷!這東西是至陽之物,最克鬼祟!”
“哦,哦。”君稚突然反應過來,“那老秦呢!老秦在上頭!”
紅衣女緊盯著山頂,那上頭金蛇狂舞,巨響轟鳴,好似雷公電母敲響了戰鼓,又好似天公在暴怒。
“他只能自求多福了。”紅衣女說,“現在那地方,無論是你我,還是神仙,都靠近不了。”
金雷如雨,烏云如墨。流星子和黑無常已與百川真人和黑山君匯集,四人遙望著山頂那末日般的景象,神情都十分凝重。黑山君張著嘴,震驚地問:“這,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有人要渡劫了。”百川真人說。
“渡劫?”
“從前,十樞還在時,修真的境界還可區分時,每跨越一境界都要渡劫。但自從仙門沒落之后,少有人能強大到足以引來天劫。”百川眼中暗含激動,“現在,又有人要渡劫了!以這天雷的規模來看,此人要是能渡劫成功,修為絕不在威靈之下!”
黑山君震驚地望向那山巔,同一時刻,遠在羽化島的宏元也看見了那震撼又恐怖的景象。他立即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不能讓他成神!】
他的聲音同時在黑山君和黑無常腦海中響起,他同時聽到了兩個回答。
【我現在也沒法下去啊!這一下去就得死!】
【我乃鬼身,若入雷中,必會湮滅。】
宏元猛地捶向桌子,竟將桌角直接捶落一塊。血滴滴答答從他掌緣滴落,他憤恨不甘地盯著遠方——誰能想到,那家伙居然能成神!他的神格還在他體中,他怎么能成神!宏元絲毫不曾懷疑在渡劫的可能是其他人,在他看來,那只能是秦鎮邪,又或者說,當路。
靈池已經干涸,聚靈陣金光大作,無數靈氣流向秦鎮邪,漆黑的鬼氣絲絲縷縷從他身上溢出,好似黑色的瀑布。他跪在靈池中,左手壓著一把漆黑的長劍,右手攥著那串桃紅碧璽。此刻,那長劍輕輕震動著,好似蘇醒。木盒已被打翻。在他掌心,斷裂的靈脈重新開始生長,伴隨著不可抑制的劇痛,就像有人將他的骨頭一寸寸拆開重組似的。
九天闕符罩在他身上,抵御著狂暴的雷力。純凈的靈氣流入符文中,斫雪劍緩緩上升,一道青白色的身影,隱約出現在雷陣之中。
秦鎮邪看到了飄飛的衣角,他吃力地抬起頭,看到了青綠的腰帶,看到了一張從未見過、卻無比熟悉的臉。那人沒有看他,他白皙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修長的手指握住了斫雪劍。他如此突兀地屹立在狂暴的萬鈞雷霆中,平靜得宛若深夜飄落的飛雪,斫雪鮮紅的劍穗在空中亂舞,充沛的靈氣在劍身雀躍地游走。
秦鎮邪眼睜睜地看著那人,塵封的記憶開始崩塌,遺忘的過往開始蘇醒,有什么呼之欲出——
那人,出劍。
那樣的一劍他見過!寂滅如大雪傾覆,又如此強勢,帶著不可抑制的毀滅氣息!是曾墜入萬年不化的冰雪的寒冷,是巨物自空中墜落的雪崩之聲,是奔瀉的雪塊中被掩埋時的空寂,是岑寂的雪原上擁吻時的驚喜與心痛,是——
“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