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下了三天三夜,淅淅瀝瀝的,像老天爺扯不斷的淚線。土坯房的屋頂漏了好幾個洞,雨水順著房梁往下滴,在地上積成小小的水洼,濕冷的潮氣鉆進骨頭縫里,比冬天的寒風還要磨人。
林薇坐在灶門前,往灶膛里添著濕柴。煙嗆得她直咳嗽,眼圈泛紅,鍋里的水卻只勉強冒了點熱氣。糧缸早就見了底,最后一把粗糧昨天就煮了稀湯,今天早上起來,王婆子翻箱倒柜找了半天,只摸出個空了的陶罐,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幾片。
“造孽啊……”王婆子坐在門檻上,看著外面的雨簾,喃喃自語,聲音里帶著哭腔,“這鬼天氣,下起來就沒完了!地里的菜早爛光了,山上的柴濕得燒不著,這是要把人往絕路上逼啊!”
她的頭發(fā)亂糟糟的,用根破布條扎在腦后,棉襖的袖口磨破了,露出里面發(fā)黃的棉絮。這幾天她明顯憔悴了,眼窩深陷,顴骨凸了出來,看向糧缸的眼神里,除了慣常的刻薄,多了幾分讓人心頭發(fā)緊的恐慌。
林薇知道,這是“糧食焦慮”在作祟。在食物匱乏的亂世,饑餓帶來的恐懼能輕易摧毀一個人的理智,尤其是王婆子這樣經(jīng)歷過饑荒的老人,對“沒糧”的恐懼早已刻進了骨子里。
“娘,您別急。”林薇把火撥得旺了些,試圖讓語氣聽起來平靜些,“雨總會停的,等天晴了,我再去山里找找,說不定能挖到些能吃的草根。”
“找?去哪找?”王婆子猛地轉(zhuǎn)過頭,三角眼里布記血絲,“這雨下了三天,山里的土都泡軟了,別說草根,能找到塊硬土疙瘩就不錯了!我看你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天塌下來都不知道怕!”
她的聲音越來越尖利,拐杖在地上戳得咚咚響,像是在發(fā)泄積壓的恐懼。林薇沒接話,只是默默地往灶膛里添柴。她知道,這時侯辯解只會火上澆油,王婆子需要的不是道理,是一個能抓住的“希望”。
雨還在下,敲打著破窗戶紙,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屋里的光線越來越暗,王婆子的咳嗽聲此起彼伏,每一聲都像是在撕扯著這壓抑的空氣。林薇看著她佝僂的背影,忽然想起原主記憶里的一件事——地窖里好像藏著去年剩下的紅薯干。
“娘,”林薇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地窖里是不是還有去年的紅薯干?”
王婆子愣了一下,隨即擺了擺手,語氣煩躁:“早忘了!那點東西去年就該吃完了,就算有,放了這么久,也早發(fā)霉爛掉了,吃了要死人的!”
“看看再說吧。”林薇沒放棄,拿起墻角的油燈點亮,“萬一能吃呢?總比餓著強。”
地窖在廚房的角落里,用塊厚重的石板蓋著。林薇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石板挪開,一股潮濕的霉味撲面而來,嗆得她直皺眉。她提著油燈往下走,陡峭的臺階上長記了青苔,滑得很。
地窖不大,借著昏黃的燈光,能看到角落里堆著幾個破麻袋。林薇走過去翻了翻,心猛地一跳——最底下的麻袋里,果然裝著東西!她伸手摸了摸,是硬硬的、帶著棱角的塊狀物,上面還沾著泥土。
“找到了!”林薇喊了一聲,把麻袋拖了出來。袋子濕漉漉的,她解開繩結(jié),倒出里面的東西——是十幾個拳頭大小的紅薯干,表皮發(fā)黑,有些地方長了淡淡的霉斑,但整l還算完好。
“還真有……”王婆子湊過來看,眼神復(fù)雜,“我還以為早被耗子啃光了……”她拿起一塊紅薯干,湊到鼻子前聞了聞,眉頭皺成了疙瘩,“都發(fā)霉了,這能吃?”
“能吃。”林薇肯定地說,拿起一塊仔細看了看,“這霉斑不重,洗洗曬曬,再用沸水多煮煮,就能去掉霉味。以前我爹教過我,糧食金貴,只要不是全爛透了,總能想法子弄干凈。”
她故意提起“爹”,用模糊的過去掩蓋現(xiàn)代知識的來源。王婆子果然沒再追問,只是看著那些紅薯干,嘴唇動了動:“真要吃這東西?萬一吃壞了肚子……”
“總比餓死強。”林薇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娘,您信我,我處理過,保證沒事。”
她的眼神太篤定了,王婆子看著她,心里的疑慮漸漸消散。這丫頭雖然平時悶不吭聲,讓事卻靠譜,挖野菜、編草繩,甚至處理腳踝的傷,都比自已懂行。或許,她真的知道怎么處理這發(fā)霉的紅薯干。
“那……試試?”王婆子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點試探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