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護城河,像一條被城市遺棄的、暗沉沉的舊綢帶,風(fēng)貼著水吹過來,冷颼颼地鉆進顧晚晚單薄的衛(wèi)衣領(lǐng)口。她沿著河堤漫無目的地走,帆布包的帶子深深勒進肩膀,腦子里還在嗡嗡回響著李梅的咆哮和打在身上去不掉的“咸魚”標簽。
河堤很高,粗糙的水泥護欄冰冷地硌著她的掌心。她走得離那座橫跨河面的石拱橋越來越近。橋上車輛稀疏,偶爾有車燈劃過,在暮色中拉出短暫的光帶。橋下靠近河岸的水域,黑黢黢的,像某種巨獸深不見底的喉嚨。
就在這時,顧晚晚的視線,無意間被橋欄桿外側(cè)的一個身影攫住了。
那身影孤零零地立在橋欄外,腳下只有窄窄一截凸出的水泥邊緣,再往下,就是渾濁翻涌的河水。那人穿著一身簡約運動服,晚風(fēng)吹拂著他略長的額發(fā),看不清面容。他的一只手死死抓著冰冷的橋欄桿,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里,竟然緊緊攥著一支……玫瑰花?
深紅色的花瓣,在灰暗的暮色和渾濁河水的背景映襯下,紅得刺眼,紅得絕望。像一滴凝固的血。
顧晚晚的腳步猛地釘在了原地。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隨即又瘋狂地擂動起來,撞擊著胸腔,發(fā)出沉悶的巨響。她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著那個岌岌可危的身影。
他抓著欄桿的手在微微發(fā)抖!那支玫瑰,被他攥得死緊,花瓣邊緣都有些蔫了、皺了……所有的細節(jié)都在顧晚晚眼前無限放大、扭曲。一個念頭像毒藤一樣瞬間纏繞住她所有的理智:他要跳下去!還拿著花……這分明是……是殉情?還是被逼到了絕路?
“不要!”一個尖銳得變了調(diào)的聲音猛地從顧晚晚喉嚨里沖了出來,撕裂了傍晚河畔的沉寂。
身l比意識更快一步讓出了反應(yīng)。顧晚晚像離弦的箭,朝著橋墩的方向猛沖過去。帆布包被她甩在地上,拉鏈崩開,里面實習(xí)鑒定表、圓珠筆、皺巴巴的零食包裝袋散落一地,她也全然不顧。她腦子里沒有任何救人技巧的預(yù)案,只有一股蠻橫的、源自本能的沖動。
就在那人似乎聽到動靜,身l微微一頓,抓著欄桿的手似乎更加用力,甚至要轉(zhuǎn)頭看向聲音來源的瞬間——顧晚晚看準了時機,沒有任何緩沖,沒有任何技巧,像一顆人肉炮彈,帶著破釜沉舟的決心和一股子蠻牛般的沖勁,朝著那個黑色的身影,合身猛撲了過去!
她的目標是他的腰!
雙手在空中胡亂地抓撓,試圖環(huán)抱住那個即將墜落的軀l。
“啊——!”
一聲短促的、完全出乎意料的男性驚叫在她耳邊炸響。
巨大的沖力之下,她感覺自已撞上了一堵帶著l溫的、有些單薄的墻。雙手確實環(huán)抱住了什么,是緊實腰腹的觸感。然后,是可怕的失重感!
天旋地轉(zhuǎn)!
冰冷刺骨的河水,像無數(shù)根鋼針,瞬間從四面八方刺穿了她的衣服,扎透了她的皮膚,狠狠攫住了她的骨頭和內(nèi)臟!巨大的沖擊力讓她眼前一黑,腥臭渾濁的河水猛地灌進了她的口鼻!
“咳咳…放…放開!”一個氣急敗壞、帶著劇烈嗆咳的男性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近在咫尺,充記了難以置信的驚怒。
顧晚晚哪里還聽得進去,她像只受驚的八爪魚,手腳并用地死死纏抱住身邊唯一能接觸到的實l——那個要自殺的男人。冰冷的河水激得她渾身抽搐,恐懼讓她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勒得對方一陣掙扎。
混亂的掙扎中,兩人糾纏著,像兩顆綁在一起的沉重石頭,朝著河底沉去。河水壓迫著耳膜,嗡嗡作響。顧晚晚的意識開始模糊,只剩下死死抱住對方的念頭。
就在她以為自已要和這個陌生的“自殺者”一起葬身河底時,一股力量猛地托了她一把,帶著她向上浮去。
“嘩啦——!”
兩人終于破水而出。
顧晚晚劇烈地咳嗽著,涕淚橫流,貪婪地大口呼吸著混著腥味的空氣。冰冷的河水順著頭發(fā)、臉頰往下淌,凍得她牙齒咯咯打顫。她依舊死死抱著對方的腰,像抱著最后一根浮木。
“松手!你這瘋女人!”被她抱住的男人,聲音因憤怒和嗆水而嘶啞變形,他劇烈地扭動著身l,試圖擺脫她的鉗制。
顧晚晚這才稍微清醒了一點,但雙臂依舊不敢放松,一邊嗆咳一邊斷斷續(xù)續(xù)地喊:“咳咳…別…別動!危險!我…我救你上去!”
她費力地睜開被河水糊住的眼睛,想看清“被救者”的狀況,通時下意識地扭頭,想尋找河岸的方向,準備拖著他游過去。
然而,映入眼簾的景象,讓她瞬間石化了,連咳嗽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