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塊浸了墨的絨布,慢悠悠地罩住了侯府的飛檐翹角。沈明薇把那本記記了蘆花雞偉績的《偵探手記》塞進袖袋時,院墻上突然“撲棱”一聲,一團黃白相間的影子落下來,正是那只脖子系著紅綢的蘆花雞。它爪子上還攥著半根啃剩的玉米棒,見了沈明薇,竟把玉米往她手里一塞,撲騰著翅膀往月亮門跑,活像個急著帶路的小跟班。
“這雞成精了吧?”沈明蘭啃著最后半塊桂花糕,含糊不清地嚷嚷,“比我家那只只會偷蛋的貓還機靈!”她剛追兩步,裙擺上沾的玫瑰膏突然蹭到了柱子上,紅印子像朵被按扁的花,惹得她氣呼呼地跺腳,“早知道不穿新裙子了!”
陸繹正彎腰給那只信鴿喂食,聞言抬頭看了眼天邊的月牙,淡聲道:“再磨蹭,糧倉的耗子都睡了。”他今天換了身藏青色勁裝,腰間別著柄短刀,平日里溫潤的眉眼添了幾分銳色,倒讓沈明薇想起賬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看似平靜,底下藏著不少鋒利的鉤子。
沈明萱背著個鼓鼓囊囊的包袱跟在后面,里面塞著她偷偷準備的“探案神器”:三個繡花針筒、半盒桂花糕(給蘆花雞當誘餌)、還有一面小銅鏡,據說是用來反射光線照暗處的。她走兩步就摸一下包袱,生怕里面的針筒扎破了布,那緊張模樣活像揣了窩小兔子。
“你確定要帶這些?”沈明薇瞅著那面銅鏡,忍不住發笑,“萬一照到自已,豈不是先嚇破膽?”
沈明萱臉一紅,把銅鏡往包袱深處塞了塞:“我、我這是以防萬一嘛。再說了,有陸大人在,肯定不會出事的。”她說著偷偷瞟了眼陸繹,卻見他正低頭跟蘆花雞“說話”——那雞對著他“咯咯”叫兩聲,他竟點頭應道:“知道了,少往糧倉的草堆里鉆,免得沾一身虱子。”
“他聽得懂雞叫?”沈明蘭驚得張大了嘴,手里的桂花糕渣掉了一地,“早知道讓他問問這雞,我上個月藏的糖罐到底被誰偷了!”
蘆花雞像是聽懂了,突然轉身往她腳邊一啄,精準地叼起塊糕渣,又撲到陸繹肩上,用腦袋蹭他的下巴,那諂媚模樣看得眾人直咋舌。沈明薇忽然想起上午在灶房,這雞用爪子劃“蛋”字的樣子,心里不由得犯嘀咕:這雞怕不是真認識字?
出了侯府后門,夜風帶著點潮氣撲面而來。城西的糧倉在護城河對岸,要繞過兩條巷子才能到。沈明蘭一路都在念叨,說要讓蘆花雞表演個“高空偵察”,被沈明薇按住了腦袋:“再吵把你塞糧囤里當稻草人。”
剛拐進第二條巷子,蘆花雞突然炸了毛,脖子上的紅綢子豎得筆直,對著墻根的草堆“咯咯”狂叫。陸繹立刻按住腰間的刀,沈明萱慌忙掏出針筒,卻手忙腳亂地把針撒了一地,針尖在月光下閃著冷光,倒像是給地面鋪了層碎銀子。
“別慌。”陸繹示意眾人退后,自已貓著腰靠近草堆。里面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接著滾出來個圓滾滾的東西——竟是個醉醺醺的老泥鰍,手里還攥著個空酒葫蘆,嘴里哼著跑調的小曲:“醉里挑燈看……看糧倉的門……”
“是王廚子他爹!”沈明蘭認出那人,忍不住笑出聲,“白天還聽張媽說,他天天蹲在糧倉外撿漏,說里頭的耗子比家里的肥。”
老王頭被笑聲驚醒,瞇著醉眼瞅見蘆花雞,突然拍手:“喲!這不是侯府那只會認字的神雞嗎?昨兒我還見它在糧站的布告欄上啄‘欠糧’兩個字呢!”
這話讓沈明薇心頭一跳:“它啄布告欄?上面寫了什么?”
老王頭打了個酒嗝,掰著手指頭數:“好像是……說城西糧倉這個月虧了五十石米,讓管糧的劉大人三天內補上。嘖嘖,那劉大人胖得像個糧囤,怕是把米都挪去填自個兒的肚子了!”
陸繹皺眉不語,伸手摸了摸蘆花雞的腦袋。那雞突然從他肩上飛下去,叼著老王頭的褲腳往巷子外拖,像是在催他們快走。沈明萱撿起地上的針筒,小聲道:“會不會是這老王頭故意騙我們?”
“不像。”陸繹望著糧倉的方向,月光在他側臉投下淡淡的陰影,“他眼里的醉意雖濃,說‘欠糧’時卻咬字很清。”
趕到糧倉外時,果然見大門上貼著張泛黃的布告,上面“虧空五十石”幾個字被啄得坑坑洼洼,邊緣還沾著幾根黃色的雞毛。沈明蘭踮腳去摸布告,被陸繹一把拉住:“別碰,上面有滑石粉。”
“滑石粉?”沈明薇湊近一看,果然見布告邊角泛著層白,“是為了防人揭下來?”
陸繹沒說話,從懷里摸出塊黑布,三兩下蒙住臉,只露出雙眼睛。沈明蘭學著他的樣子,卻把布蒙反了,差點撞進旁邊的草垛里。沈明萱剛把銅鏡舉起來想照照門鎖,就被蘆花雞一翅膀拍掉——鏡子“哐當”落在地上,月光反射到糧倉的瞭望塔上,驚得守塔的兵丁喊起來:“誰在那兒?!”
“糟了!”沈明薇拉著兩人躲進灌木叢,就見兩個提著燈籠的兵丁罵罵咧咧地走過來,手里的長矛在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響。
“頭兒說了,今晚格外盯緊點,別讓耗子把剩下的米都啃了。”矮個兵丁踢了踢地上的銅鏡,“這誰的鏡子?娘們家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