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兒說了,今晚格外盯緊點,別讓耗子把剩下的米都啃了。”矮個兵丁踢了踢地上的銅鏡,“這誰的鏡子?娘們家的玩意兒。”
高個兵丁啐了口唾沫:“管他娘的,昨天劉大人剛從這兒拉走兩車米,說是給上頭送禮,剩下的夠咱們哥幾個分的就不錯了。”
兩人走遠(yuǎn)后,沈明蘭才從灌木叢里探出頭,吐了吐舌頭:“原來他們自已就偷米啊!”沈明萱卻盯著燈籠的方向發(fā)愣,突然拽了拽沈明薇的袖子:“你看那兵丁的鞋,是不是跟老夫人院里的腳印有點像?”
沈明薇定睛一看,果然見那矮個兵丁穿的布鞋,鞋頭繡著半朵海棠——和三姨娘常穿的樣式一模一樣!只是這鞋穿在男人腳上,顯得格外滑稽,像兩只偷穿了主人鞋子的大鵝。
“看來這布告上的虧空,不止是劉大人一個人的事。”陸繹低聲道,突然指了指糧倉后墻,“那邊的狗洞夠大,能鉆進(jìn)去。”
沈明蘭探頭一看,那狗洞被雜草擋著,洞口還沾著些濕漉漉的泥,像是剛有人鉆過。蘆花雞已經(jīng)撲騰著飛了過去,用爪子扒開雜草,露出里面黑黢黢的洞口,活像個邀功的小偵探。
“我先去探探。”陸繹貓著腰正要鉆,卻被沈明薇拉住:“等等,洞里有東西。”她撿起根樹枝,往洞里捅了捅,竟勾出片撕碎的紅綢——和蘆花雞脖子上系的那塊一模一樣,只是上面沾著些白色的粉末。
“是面粉。”陸繹捻起一點聞了聞,“糧倉里的陳米磨的,黏性大,容易沾在衣服上。”他突然看向沈明萱,“你包袱里有油紙嗎?”
沈明萱慌忙掏出幾張包桂花糕的油紙,陸繹接過,三兩下撕成條,纏在眾人的鞋上:“免得留下腳印。”蘆花雞見了,竟用嘴叼起剩下的油紙,往自已爪子上纏,雖然纏得亂七八糟,倒也像那么回事,惹得沈明蘭差點笑出聲。
鉆過狗洞時,沈明蘭的裙擺被勾住,她掙扎著一扯,“刺啦”一聲,裙角裂了個大口子,露出里面繡著的小鴨子圖案。“我的新裙子!”她氣得想跺腳,卻被沈明薇捂住嘴——不遠(yuǎn)處的糧倉門口,正站著個肥頭大耳的胖子,手里拿著本賬冊,正對著個小吏發(fā)脾氣。
“這月的賬怎么對不上?”胖子把賬冊往地上一摔,月光照亮他腦門上的汗珠,正是老王頭說的劉大人,“不是讓你把虧空分?jǐn)偟綋p耗里嗎?非要寫什么‘被鼠患啃食’,當(dāng)上面的人是傻子?”
小吏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fù)炱鹳~冊:“可、可確實有耗子啊,昨天還在糧囤上打了個洞……”
“放屁!”劉大人一腳踹翻旁邊的水桶,“那是老子故意讓人挖的!不然怎么解釋少了的十石米?”他正罵著,突然瞥見墻角的陰影里有團(tuán)黃東西,嚇得往后一蹦,“什么玩意兒?!”
蘆花雞大概是嫌他吵,從陰影里撲騰著飛出來,精準(zhǔn)地落在他光禿禿的腦門上,爪子一蹬,竟把他的官帽踩掉了。劉大人嚇得尖叫,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肥豬,手忙腳亂地去抓,卻被雞爪子在臉上劃了三道紅印子,活像只剛被貓撓過的大花貓。
“抓住那只瘟雞!”劉大人捂著臉喊,小吏慌忙去追,卻被蘆花雞一翅膀掃掉了手里的賬冊。賬冊“嘩啦”散開,飄得記地都是,其中幾張正好落在沈明薇藏身的草堆前。
沈明薇飛快地?fù)炱鹨粡垼柚鹿庖豢矗厦娴淖舟E歪歪扭扭,竟和三姨娘抄《家規(guī)》時的筆跡有七分像!只是在“本月支出”那欄,被人用墨團(tuán)涂掉了一大塊,隱約能看出底下寫著“送三姨……”
“三姨娘果然和這事有關(guān)。”沈明薇把賬冊塞給陸繹,突然聽見身后傳來“咕咚”一聲——沈明蘭不知何時睡著了,腦袋正枕在個空糧袋上,嘴角還掛著口水,大概是夢到桂花糕了。
“這丫頭心也太大了。”沈明萱哭笑不得,剛想叫醒她,卻見陸繹讓了個噤聲的手勢。遠(yuǎn)處傳來一陣腳步聲,還有人哼著小曲,正是剛才那兩個兵丁,其中矮個的正拿著個酒葫蘆,邊走邊喝:“三姨娘說了,今晚把剩下的米裝上車,明兒一早送碼頭……”
高個的踹了他一腳:“小聲點!要是被劉大人聽見,咱們的酒錢就沒了!”
兩人說著走進(jìn)旁邊的倉庫,“吱呀”一聲推開了門。蘆花雞突然從劉大人的腦門上飛下來,撲騰著往倉庫跑,還不忘回頭“咯咯”叫兩聲,像是在喊他們跟上。
“這雞是真把自已當(dāng)領(lǐng)隊了。”沈明薇無奈地?fù)u搖頭,剛要起身,卻被沈明蘭一把拽住——這丫頭不知何時醒了,正指著倉庫的屋檐,眼睛瞪得溜圓:“你看那是什么?”
月光下,倉庫的屋檐上蹲著個黑影,手里正往瓦縫里塞著什么東西,動作鬼鬼祟祟,活像只偷藏過冬糧食的松鼠。蘆花雞已經(jīng)飛了上去,用爪子去扒那人的衣角,惹得黑影慌忙去趕,卻腳下一滑,“哎喲”一聲摔了下來,正好掉在堆成小山的糧袋上,彈得像個裝了米的布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