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國道上的霧濃得像化不開的牛奶。趙強把二手捷達停在路邊,剛點上煙,就看見后視鏡里多了個影子——一個穿黑色風衣的男人,正彎腰鉆進后座。
“師傅,去殯儀館。”男人的聲音沒有起伏,像生銹的鐵門在摩擦。
趙強的手一抖,煙燙在了手指上。他明明鎖了車門,后視鏡里也沒看見任何人靠近。“你……你什么時侯上來的?”
男人沒回答,只是從后座遞過來一張折疊的紙錢,邊緣泛黃,上面印著“冥通銀行”四個字。“車費。”
趙強的頭皮瞬間炸了。殯儀館在三十公里外的山腳下,據說十年前那里出過一場車禍,一輛黑色轎車墜崖,司機連人帶車燒得只剩骨架,至今沒人認領。
“我不去。”他猛地掛擋,想把車開走,可引擎像被凍住似的,只發出“咔咔”的空響。
后座傳來“咔嗒”一聲,像是有人系上了安全帶。趙強從后視鏡瞥去,男人的臉藏在風衣帽子里,只能看見一截蒼白的下巴,和嘴角那道暗紅色的疤——和十年前新聞里那個墜崖司機的照片,一模一樣。
“走。”男人的聲音突然變得尖利,像玻璃劃過金屬。捷達車自已動了起來,方向盤不受控制地往殯儀館的方向拐,速度越來越快,窗外的樹影模糊成一片黑綠。
趙強想踩剎車,腳卻像被粘在油門上。他看見儀表盤上的油量指針瘋狂轉動,最后停在“0”的位置,可車子還在往前沖,引擎蓋下傳來陣陣焦糊味,像電線被燒著了。
“十年了……”男人在后座低語,聲音里混著風聲,“我總找不著回去的路。”
趙強的目光落在后視鏡里的男人手上——那是只焦黑的手,指關節扭曲,指甲早就燒沒了,正死死抓著后座的扶手,留下幾道黑印。他突然想起剛才那張紙錢,展開一看,背面用燒焦的樹枝寫著串車牌號,正是十年前那輛墜崖轎車的號碼。
車子突然加速,沖破濃霧,來到一段盤山公路。趙強看見路邊的護欄缺了一大塊,缺口處立著塊警示牌:“此處曾發生重大交通事故”。而十年前的車禍,就出在這里。
“就是這兒。”男人的聲音貼著他的后頸,帶著股灼熱的氣息,“那天霧也這么大,他突然把我推了下來。”
趙強的眼前閃過一串畫面:黑色轎車里,兩個男人在爭執,穿風衣的男人被推到副駕,方向盤猛地打向護欄……這些畫面陌生又清晰,像在看別人的記憶。
“他說這車上有不該有的東西。”男人笑了,笑聲里帶著火苗爆裂的“噼啪”聲,“可他不知道,那東西早就跟著我了。”
捷達車突然失控,朝著護欄的缺口沖去。趙強看見男人從后座探過身,焦黑的手抓住了方向盤,帽子滑落,露出張被火燒得扭曲的臉,眼睛是兩個黑洞,正往外淌著火星。
“你看,我們又回來了。”男人的聲音變成了嘶吼。
趙強想尖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感覺自已的皮膚越來越燙,像被扔進了熔爐,后視鏡里,自已的臉正在慢慢變成焦黑的模樣,嘴角也裂開一道暗紅的疤。
車子沖出護欄的瞬間,他終于看清男人手里攥著的東西——半塊燒焦的車牌,和他這輛二手捷達的前牌,剛好能拼成完整的號碼。
第二天,交警在山崖下發現了燒毀的捷達車,車里沒有尸l,只有一副被燒得變形的方向盤,上面印著兩只重疊的手印:一只屬于活人,另一只焦黑如炭。
有路過的司機說,每逢大霧天,這段盤山公路上總會出現一輛捷達車,開得飛快,后座隱約坐著個穿風衣的男人。如果你攔車,他會遞來一張紙錢,說要去殯儀館,然后帶著你,一頭扎進十年前的濃霧里。
而趙強的家人再也沒找到他,只在他常去的煙酒店柜臺上,發現一張沒燒完的紙錢,背面用指甲刻著三個字:
“我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