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別擔心?!背劣襁€在寬慰她,“女兒也不是想要把事兒鬧大,二嬸嬸那邊,該道的歉女兒也會開口,可是這臟水,卻不能往您的身上潑?!?/p>
“我的兒”阮氏愣了半晌才回神,然后緊緊握住了沉玉的手,“這你做這些”
羅漢床的矮桌上,還疊放著十幾本賬冊沒有細盤,這兩日阮氏心里當然有氣,但更多的還是寒心。
她無心中饋,卻從來不是傻的,她很早就知道府里油水最多的廚房早就被孫氏盯上了。
但是整個宋府就兩房,人不少,可也絕對不算多,阮氏總想著大家睜一眼閉一眼,井水不犯河水,也能過好日子。
所以直到現在阮氏都不懂,孫氏這般無故對她發難,到底是為了什么。
見阮氏微微失神,沉玉便捏了捏她的手掌。
“不管二嬸嬸為何要舊事重提,但是她這處事方式擺明了就是找您的麻煩,既然如此,您又為何要如了她的愿?”
若真是對中饋存疑,孫氏有千百種方法可以徹查此事,但她卻選了最明目張膽的法子,這不是無視阮氏這個主母又是什么?
“可那二百兩銀子確實是從我手中劃出去的,賬目上有我的印鑒,你阿公震怒也是情理之中?!?/p>
阮氏苦笑,頗有些不戰而降的認命感。
“那您就不想想大哥哥,想想大嫂,還有貞姐兒?”沉玉也是格外的坦蕩,對阮氏直言道,“又或者是想想我?”
阮氏一愣,睜大了眼看著沉玉,一時竟接不上她的話。
“我也和爹爹說了,主持中饋是小,但娘親的名節是大,之前是您和我說的,爹爹是通政使司右通政,官拜四品,我便是正經的官家小姐。”
沉玉看著阮氏,“這話,如今我也說給娘親您聽,您是正經官家的當家主母,您的名節,就是我們兒女的名節!”
沉玉說到這里,阮明慧已經紅了眼。
她有時候在想,這二十幾年的日子,自己到底是怎么熬過來的?
遙想當年,她嫁給宋濂的時候,也只比沉玉大了一歲吧。
新婚燕爾,兩人也曾如漆似膠過。
當垂絲海棠簌簌落在她鴉青鬢邊時,宋濂會執著螺子黛為她描眉。
阮明慧永遠記得,宋濂和她說“遠山含黛,宜喜宜嗔”。
她也記得銅鏡中倒映著的紫檀雕花窗欞,窗外,一樹海棠開得正艷,像極了自己頰邊飛起的紅霞。
巧的是,那年正是宏徵元年,萬象更新,沈府后宅日日都能聽見琴簫和鳴。
宋濂案頭白玉筆山上也永遠懸著兩支狼毫,一支沾了朱砂,一支染著墨香。
阮明慧想著想著,不禁泣不成聲
是啊,她在十幾歲的年紀,也曾用少女懷春的一顆心,暢想著和夫君舉案齊眉,恩愛此生,白頭偕老的。
那時的她,因為初掌中饋而不敢有半分的馬虎,所有的事都是親力親為的。
卯時初晨在廚房驗看鮮蔬,暮色西沉在耳房稱量藥材,青緞賬簿上的朱砂批注,總會染上夜露的痕跡
她慣穿的那件月白褙子袖口磨出了毛邊,繡著纏枝蓮的舊荷包卻整日墜在腰間,里頭裝著各庫房的黃銅鑰匙,行走間叮咚作響,像是把整個宋府的晨昏都鎖在了掌心之中!
所以,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