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元昭話里一點余地都沒有,隆慶帝也不再相勸。早朝和這一會兒的談話已讓他身體撐不太住了,他闔上眼,聲音在青藍的龍涎煙里愈來愈模糊。
“算了,朕不勉強你,你早日定下婚事,也好讓嘉柔死心……馬上到你母親生日,朕身子不好,就不親自去祝壽了。你去吧,朕要服藥了。”
侍者捧來一只小巧的梅花玉盤,盤內躺著幾粒丸藥。隆慶帝痼疾纏身,藥石罔效,不得不靠丹藥止痛。
晏元昭幽微的目光滑過盤上的赤色丹丸,斂衣告退。
重重宮闕巍峨肅立,前朝三大殿的東側是御花園,御花園再往東,就是后妃所住宮宇。
定遠侯世子裴簡繡袍朱靴,走進姑母所住的清嵐宮。
抱病多日的裴淑妃半倚著床,嘉柔公主在旁親自為母親侍奉湯藥。裴簡詢問姑母最近的病情,嘉柔細聲細氣地答:“最兇險的那幾日已過去了,現在逐日轉好。”
裴淑妃苦笑,“病最重的時候,本宮擔心自己活不成,求陛下詔兄長快馬回京來見最后一面,可陛下不許,說我小題大做,不為侯爺著想。”
裴婉與裴雄一母同胞,與兄長感情甚好。裴雄作為不世出的強將,聲望甚隆,他手握重兵經營邊疆,為安帝心,早年裴家將裴婉送進后宮,后來又將裴雄幼子裴簡留在京中“為質”。
裴雄南征北戰,為四海太平立下汗馬功勞,身體也損傷得厲害。幾年前,裴雄從南疆打完最后一仗凱旋,不久腦風病發作,一腳踏進鬼門關。命救回來,他交上兵權,前去氣候溫暖和煦的東川療養。
“呸呸呸,姑母,快別說活不成這種不吉利的話,您能長命百歲呢。父親在東川養病,稍有起色,舟車勞頓回來,反而不好。”裴簡笑著勸慰。
裴淑妃愁容略減,“是姑母想得簡單了。你父親來信說身子已大好,我就忍不住心急催他回來。哎,也不知道他這病,何時能痊愈,這么精壯的人,怎么當時說倒就倒了……”
裴簡心不在焉地聽著姑母絮叨。
姑母精神不錯,看來身體真無大礙,他這個來探病的也便放下心來。坐夠兩盞茶功夫,裴簡起身告辭,嘉柔公主悄悄在宮門處攔下他。
“表兄,聽說元昭表兄最近又和太子對著干了,是真的嗎?”她緊張地問。
裴簡笑笑,“是真的,不過明光和大部分朝臣都是對著干的關系,所以很正常。”
公主絞著帕子,愈發不安。
裴簡懂她心事,“聽我一句勸,別再念著他了,他對你沒心思。天下好兒郎多的是,挑個捧著你順著你的好駙馬不難,何必非要他?”
他這幾句話說完,便看見公主眼里淚光點點。
“唉,怎么這就哭了……”
公主強忍回淚,“他對我沒心思,可他也對其他女人沒心思。等他不得不議親的時候,論關系親疏,樣貌脾性,必會最先考慮我。”
裴簡望天,“其實,我覺得他對其他女人有心思了。”
表心意她身上的酒香都飄過來了。……
四月過半,轉眼即是明昌長公主的壽辰。
壽筵地點選在北微山莊,這曾是座皇家園林,后來被先帝大筆一揮,劃進明昌長公主的嫁妝清單。公主好華服,好笙歌,婚后常在此辦宴,邀請京里年輕郎君娘子來熱鬧一番,只是駙馬去后,就辦得少了。
山莊門口停著一輛輛公侯勛臣府邸的馬車,華蓋如云,翠氈如茵。沈府的馬車幾乎是最不起眼的,車廂小得只能坐兩三人,廂簾也是最樸素的青布。
來客下車入府,跟在身后的丫鬟小廝把生辰禮呈給公主府的嬤嬤,一并寫下主家姓名,所送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