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尸毒藤蔓（第1頁）

：尸毒藤蔓

暴雨突然轉急，劉婆子的棺材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王天悅甩出捆尸索，繩索卻在半空被無形力量絞成碎片。當那張青紫色的臉從棺材里探出來時，她終于看清劉婆子的指甲縫里塞著帶血的黃紙——那是她昨夜在井邊發現的蝕陰石符文。

你們都要死！劉婆子的喉嚨里發出孩童般的尖笑，七竅涌出的黑血在雨中凝成鎖鏈，將周圍的紙人傀儡全部激活。王天悅與齊照源背靠背站定，桃木劍與十字架碰撞出金色火花，兩股力量竟詭異地融合成太極圖案，將沖來的紙人全部焚毀。

小心！齊照源突然將王天悅撲倒在地，劉婆子的尸爪擦著她的發梢劃過，在樹干上留下五道深可見骨的痕跡。王天悅反手甩出招魂幡，卻發現幡面竟被劉婆子的陰氣腐蝕出焦黑大洞。

她的怨氣里混著蝕陰石的力量。齊照源扯掉牧師袍，露出胸口蜿蜒至腰間的龍形紋身，用你的龍紋之力！

王天悅后頸的胎記突然發燙，她本能地將桃木劍刺入劉婆子心臟。兩股龍紋金光通時爆發，劉婆子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黑霧中浮現出她生前的記憶碎片：黑霧像被戳破的墨囊，在龍紋金光里簌簌散開，碎成千萬片閃著冷光的記憶。王天悅的桃木劍還插在劉婆子胸口，那股燙得幾乎要燒穿皮膚的龍紋之力順著劍身爬，逼得那些記憶碎片沒法躲，只能一片接一片地撞進她眼里——

最先涌來的是潮濕的霉味，混著老槐樹的樹皮腥氣。畫面里的天是灰的，像浸了水的棉絮，壓在村口那棵歪脖子槐樹上。樹下蹲著個扎羊角辮的小丫頭，褲腳沾著泥，手里攥著半塊發霉的窩頭。她就是小時侯的劉婆子，那時還叫劉丫。

喪門星！還敢偷窩頭！一個裹著藍布頭巾的胖婦人沖過來，蒲扇似的手一揚，清脆的耳光聲在記憶里炸開。劉丫摔在泥地里，窩頭滾出去，沾了草屑和牛屎。她想撿，被婦人一腳踩住手背，你爹娘就是被你克死的，現在還想克死全村人？

周圍圍了幾個村民，有人啐唾沫，有人罵掃把星。劉丫的手背被踩得發麻，眼淚混著泥水流進嘴里，咸澀的。她不懂什么是克死，只知道爹前天在河里撈魚時沒上來，娘昨天咳著咳著就沒氣了，現在她住的破屋被族里占了，連藏在炕洞里的半袋玉米面都被搜走了。

后來她被扔到村西的破土地廟里，廟里的泥像缺了胳膊，供桌上積著厚灰。夜里有野狗扒門，她就抱著唯一的破棉被縮在泥像后面，聽著狗爪子抓木板的聲音發抖。有次下雪，她凍得快沒知覺，被一個挑著貨郎擔的老漢救了。老漢姓陳，走南闖北收古董，看她可憐，教她認草藥，說丫頭，識得藥草，餓不死。

這段記憶暖得像曬過太陽的棉絮，卻很快被另一段畫面撕碎。畫面里的劉丫長成了大姑娘，梳著麻花辮，站在井臺邊。井是村里的老井，青石板被

華源村的人踩得發亮，井繩磨出了毛刺。她身邊站著個穿粗布短打的后生，是鄰村的阿福，笑起來眼角有個酒窩。丫兒，等我攢夠錢，就請媒人去土地廟提親。阿福從懷里掏出個紅布包，里面是支銅簪子，雕著朵歪歪扭扭的桃花。

劉丫的臉一下子紅透了，攥著銅簪子的手在發抖。那天的陽光特別好，照在井水里，碎成一片金。她以為苦日子要熬到頭了。

可記憶突然翻涌，變成猩紅的顏色。是三年后的事了。劉丫已經成了劉婆子，肚子大得像揣了個冬瓜。阿福在礦上挖煤，說好月底回來陪她生產。那天她正在灶臺前烙餅，忽聽外面有人喊礦塌了，手里的搟面杖哐當掉在地上。

她瘋了似的往礦上跑，山路崎嶇，她摔了好幾跤，膝蓋磕出了血。礦洞口圍了好多人，哭聲震天。她看見阿福的工友被抬出來，缺了條腿，嘴里喊著阿福還在里面。劉丫癱在地上，直到天黑，才有人把阿福的尸l抬出來。他的臉被砸得看不清，手里還攥著塊從礦里撿的亮石頭，說要給孩子當玩意兒。

孩子是早產的，生下來才三斤重，是個男孩。劉丫給他取名小寶，用阿福留下的銅簪子在他襁褓上刻了個福字。可小寶總生病，咳嗽得像只破風箱。村里的赤腳醫生來看過，搖搖頭說養不活。劉丫不信，每天天不亮就去山里采草藥，把阿福留下的那點錢全換成了紅糖和小米。

記憶里開始飄雨，和現在的暴雨重疊。小寶在她懷里斷氣那天，也是這樣的雨天。他的小手還攥著她的衣角，身l涼得像塊冰。劉丫抱著他，坐在破屋里哭了三天三夜，眼淚流干了，嗓子啞得發不出聲。

村里人來看過，有人說這孩子本就不該來，有人偷偷議論劉丫命硬，克完爹娘克丈夫，現在又克死兒子。她把小寶埋在阿福墳旁，墳頭種了棵小桃樹。那天她回來，發現家里被翻得亂七八糟，阿福留下的銅簪子不見了——后來看見村東頭王二麻子的媳婦插在頭上，她去要，被王二麻子推倒在泥里，罵她想男人想瘋了的寡婦。

畫面開始晃，像被水浸過的紙。劉婆子的頭發漸漸白了，背也駝了。她還是住在那間破屋，門口的桃樹長粗了些。她學會了沉默，每天除了去山里拾柴、采草藥換點糧食，就坐在門口望著小寶和阿福的墳地。

有年春天，村里鬧起了瘟疫，好幾個孩子上吐下瀉，沒幾天就沒了。有人想起了劉婆子，說她因為小寶死了，懷恨在心，在井里下了咒。王二麻子帶著幾個后生闖進她屋里，翻出她曬的草藥，硬說是蠱藥。他們把她捆在老槐樹上，要燒死她。

我沒有！她拼命喊，嗓子里像卡著玻璃渣，那些是治咳嗽的藥！可沒人信。火點起來的時侯，她看見王二麻子的兒子也在人群里，那孩子去年還偷過她曬的紅薯干，她沒舍得罵。

不知是誰動了惻隱之心，在火快燒到她身上時，解開了繩子。她連滾帶爬地跑，躲進了后山的廢棄窯廠。那里陰暗潮濕，墻角長著青苔，卻成了她的避難所。夜里，她聽見窯外傳來村民的罵聲，還有人往窯里扔石頭。

就在那個窯廠，她發現了那塊石頭。

記憶突然清晰得可怕。那是塊黑沉沉的石頭，嵌在窯廠的土墻里，表面坑坑洼洼，摸上去涼得刺骨。有天夜里下暴雨，土墻塌了塊角，石頭滾了出來，在月光下泛著幽幽的光。她撿起來，發現石頭上刻著歪歪扭扭的紋路，像藤蔓，又像字。

那天晚上，她讓了個夢。夢里有個聲音說，這是蝕陰石，能吸怨氣，也能泄怨氣。你恨誰，把他的名字寫在黃紙上，貼在石頭上，他就會遭報應。

起初她不信。直到有天，王二麻子又來偷她晾在門口的玉米，還踹翻了她的藥簍。她氣得渾身發抖，夜里偷偷撕下窗戶紙，蘸著自已的血，寫下王二麻子四個字，貼在蝕陰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