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她不信。直到有天,王二麻子又來偷她晾在門口的玉米,還踹翻了她的藥簍。她氣得渾身發抖,夜里偷偷撕下窗戶紙,蘸著自已的血,寫下王二麻子四個字,貼在蝕陰石上。
三天后,王二麻子在山上砍柴時摔斷了腿,躺在床上哼哼了半年,再沒能下地。
劉婆子看著蝕陰石的眼神變了。那不再是塊冰冷的石頭,而成了她的依仗。她開始偷偷研究石頭上的紋路,用燒焦的樹枝在地上畫,慢慢看出些門道——那些紋路能連成符,有的能讓人肚子疼,有的能讓人走路摔跤。她把符畫在黃紙上,藏在懷里。
村里的人還是欺負她。張屠戶的兒子搶她買鹽的錢,李秀才家的狗咬死了她養的老母雞,村長家蓋房占了她半分地她把他們的名字一個個寫在黃紙上,貼在蝕陰石上。張屠戶的兒子生了惡瘡,李秀才家的狗被雷劈死,村長家的新房塌了個角。
她以為這樣就能換來安寧,可村里的人更怕她了,罵她是老妖精。他們不敢再明著欺負她,卻在背后咒她死,往她門口扔垃圾。她的世界越來越小,只剩下那間破屋、蝕陰石,還有阿福和小寶的墳。
記憶里的雨下得更大了,打在破屋的茅草頂上,噼啪作響。劉婆子的身l越來越差,咳嗽得直不起腰。她知道自已快不行了,夜里總夢見阿福和小寶,他們站在遠處,不說話,只是看著她。
我沒害人她對著空氣喃喃,我只是想活下去
可村里的人不打算讓她安穩死。有天夜里,她聽見外面有腳步聲,還有人說把那老妖精拖去燒了,省得再害人。是王二麻子的兄弟,還有幾個記恨她的村民。
她嚇壞了,拖著病l爬進床底下的地窖——那是阿福生前挖的,怕戰亂時躲人用的。地窖里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她摸著蝕陰石,石頭涼得像冰。外面傳來砸門的聲音,還有罵罵咧咧的喊叫。
他們要燒死我像燒那些草藥一樣她的牙齒打顫,不是因為冷,是因為恨。那些人憑什么?憑什么她失去了所有,還要被這樣對待?憑什么他們能心安理得地欺負人,還裝作自已是好人?
怨氣像藤蔓,從她心里鉆出來,纏上蝕陰石。石頭突然發燙,那些紋路亮了起來,像活過來的蛇。她想起石頭上的一個符,那是她一直不敢用的——能聚陰煞,能讓死人不腐。
我不燒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咬破手指,把血按在蝕陰石的符上,我要看著你們都遭報應
血滲進石頭,紋路發出幽幽的綠光。外面的人找不到她,罵了一陣,說讓她爛在屋里,然后走了。地窖里靜下來,只有她越來越重的呼吸聲。她感覺到生命力在流失,像被石頭吸走了一樣。
最后看到的畫面,是她躺在地窖里,手里緊緊攥著蝕陰石。石頭上的綠光順著她的指尖爬,鉆進她的七竅,她的指甲縫。她的眼睛睜著,里面沒有恐懼,只有一片死寂的恨。
你們都要死這句話在記憶里回蕩,和現在劉婆子喉嚨里的尖笑重合。
然后,畫面碎了。像被狂風卷過的蛛網,散成無數光點,被龍紋金光吞沒。劉婆子的慘叫越來越弱,身l上的黑霧被金光燒得滋滋作響,露出干枯的皮膚,還有皮膚上隱約可見的、像藤蔓一樣的黑色紋路——那是蝕陰石的力量留下的痕跡。
王天悅的手還握著桃木劍,劍身上的金光漸漸退去。她看著劉婆子的臉,那張青紫色的臉上,恨意慢慢淡了,露出一種近乎解脫的平靜。
原來王天悅的聲音有些發啞,她只是想活下去
齊照源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雨還在下,沖散了空氣中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周圍被激活的紙人已經燒成了灰燼,地上只有幾道深可見骨的爪痕,證明剛才的兇險不是幻覺。
劉婆子的身l軟下去,像泄了氣的皮囊。蝕陰石從她手里滾出來,落在泥地里,上面的綠光徹底滅了,變成一塊普通的黑石,坑坑洼洼,像塊沒用的頑石。
王天悅拔出桃木劍,劍身上沾著黑血,很快被雨水沖干凈。她看著那塊蝕陰石,突然想起昨夜在井邊發現的符文——和石頭上的紋路一模一樣。原來,劉婆子早就把蝕陰石的力量引到了井里,那口井,是村里人的水源。
她到死都在恨齊照源撿起蝕陰石,石頭涼得刺骨,蝕陰石放大了她的怨氣,讓她變成了現在這樣。
王天悅沒說話,只是望著劉婆子的尸l。記憶里那個攥著發霉窩頭的小丫頭,那個給小寶刻福字的母親,那個對著阿福墳流淚的寡婦最后變成了七竅流血的尸煞。
雨還在下,洗著這村里的罪惡,也洗著那些無處安放的悲傷。遠處的老槐樹下,似乎還能看見一個扎羊角辮的小丫頭,在等一個送她銅簪子的后生。只是風一吹,什么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