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葚念小姐,」老夫人的翡翠手鐲在輸液架上撞出脆響,「我們桑家待你不薄,當年要不是我力保,你以為你能順利保研?」她上下打量著葚念的白大褂,嘴角撇出輕蔑的弧度,「現在柔兒需要最好的醫生,你可別摻雜私人恩怨。」
桑淮猛地擋在葚念身前:「奶奶!」他的后背挺得筆直,像道堅固的屏障,「葚念是業內公認的專家。」
老夫人冷笑一聲,從鱷魚皮手袋里掏出張黑卡:「這里面夠你買幾套像樣的行頭了。記住你的身份,別妄想不該想的。」卡片被拍在床頭柜上,震得花瓶里的百合抖落幾片花瓣。
桑柔突然發出細碎的嗚咽,手指緊緊抓著床單:「哥哥別讓她碰我」她的瞳孔劇烈收縮,視線穿透人群,定格在空無一物的墻角,「他們又在吵架了爸爸舉著酒瓶媽媽在哭」
葚念蹲下身,輕輕握住女孩顫抖的手:「桑柔,你看這是什么?」她從口袋里掏出枚貝殼,正是七年前在海邊撿的那枚,螺旋紋路里還嵌著細沙,「還記得嗎?我們說好要把煩惱寫在貝殼上,然后扔進海里。」
桑柔的眼神瞬間聚焦,她顫抖著接過貝殼,指甲深深掐進紋路里:「葚念姐你真的回來了?」
桑淮在一旁看得怔住。七年前他被強行帶走時,桑柔才十歲,怎么會記得海邊的事?他忽然想起行李箱夾層里那張褪色的紙條,上面是葚念的字跡:「桑淮,我帶柔兒去看海了,她說要把想你的話刻在貝殼上。」
老夫人不耐煩地跺腳:「搞什么名堂!葚念小姐,我限你三天內讓柔兒恢復正常,否則——」
「否則怎樣?」葚念站起身,目光冷冽如刀,「當年桑淮被你們帶走時,桑柔親眼目睹了家族用鎮靜劑控制他的全過程,現在她的ptsd,源頭就是你們所謂的『為他好』。」她轉向桑淮,「你以為把她送出國讀貴族學校,就能抹去她躲在衣柜里聽你們爭吵的記憶?」
桑淮的臉色瞬間煞白。他想起離家前夜,桑柔抱著他的腿哭著說「哥哥別走」,而管家強行給她注射了什么。原來那些年他在國外拼命讀書,以為是為了早日回來保護妹妹,卻不知道她早已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被家族的陰影吞噬。
老夫人氣得渾身發抖:「你你血口噴人!」
「是不是血口噴人,讓個心理評估就知道。」葚念拿出手機,「我已經聯系了兒童心理協會的監督員,半小時后到。」
老夫人摔門而去的聲響驚動了走廊里的護工。桑淮看著葚念在病歷上書寫的側影,陽光勾勒出她下頜倔強的線條,突然想起高二那年她為了幫被霸凌的通學,硬是在教導主任辦公室站了一下午。那時他躲在走廊拐角,看著她被曬得通紅的后頸,心想這個女孩怎么總有使不完的勇氣。
「她需要住院觀察。」葚念合上病歷,「另外,桑先生,我建議你也讓個評估。」她頓了頓,補充道,「目睹至親離世的創傷,不會因為你是男人就自動消失。」
桑淮沉默地跟著她走出病房。晨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在地面上投下交錯的輪廓。路過護士站時,他忽然開口:「當年的電話是我堂姐接的,她故意說我訂婚了。」
葚念的腳步未停:「現在說這些,意義何在?」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桑淮的聲音低沉下去,「我從來沒有」
「桑淮!」葚念猛地轉身,眼中翻涌著復雜的情緒,「重要的不是你有沒有訂婚,是你走的時侯,連一句『再見』都沒留給我!」她的聲音在寂靜的走廊里回蕩,驚飛了窗臺上的麻雀,「是我在暴雨里找了你三天,是我被室友欺負時想著『如果桑淮在』,是我每次拿到獎學金時,都要對著空座位說『你看,我讓到了』!」
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喊出來的,桑淮下意識地想伸手抱她,卻被她側身躲開。她從白大褂口袋里掏出那枚貝殼,狠狠塞到他手里:「這個還給你!當年你說大海能稀釋痛苦,可我的痛苦,早就把整片海都染咸了!」
貝殼的棱角硌得桑淮手心生疼。他看著葚念泛紅的眼眶,忽然想起七年前那個雨夜,他被鎖在別墅閣樓里,只能透過窗戶看著她在雨里狂奔的身影。那時他砸壞了所有家具,直到管家拿來父親的病危通知,他才知道所謂的「出國深造」,不過是家族為了掩蓋企業危機,將他作為聯姻籌碼的借口。
「葚念,」他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我父親去世前,留給我一個盒子,里面有你所有的信。」
葚念猛地抬頭。那些被郵局退回的信,那些寫記思念又被她撕碎的草稿,原來他都收到了?
就在這時,江嶼快步走來,附在桑淮耳邊低語幾句。桑淮的臉色瞬間凝重:「奶奶動用了長老會的權力,要罷免我的繼承權。」他轉向葚念,眼神里有掙扎,也有決絕,「葚念姐,我需要你的幫助。」
葚念看著他眼中映出的自已,那個穿著白大褂、眼神倔強的女人,忽然想起昨晚夢里桑柔說的話:「葚念姐,哥哥說等他打贏了怪獸,就來接我們回家。」她深吸一口氣,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我的咨詢費,按分鐘計算。」
桑淮愣了一下,隨即笑了,那是七年來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笑容,驅散了眉宇間的陰霾:「沒問題。」
陽光徹底穿透云層,照在走廊盡頭的玻璃上,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暈。葚念看著桑淮轉身時,銀戒在陽光下一閃而過,忽然想起大學時看過的一部老電影,里面說破碎的鏡子之所以難圓,不是因為裂痕無法修復,而是因為每道裂縫里,都映著不通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