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沒見過世面的新丁,他瞬間就明白了這兩個禁軍的動作意味著什么——只要含香再多說一個字,或者他再有任何過激的舉動,這些皇家爪牙就會立刻將他—就地拿下,聽候發落!
到那時,罪名坐實,百口莫辯!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將他滿腔的怒火澆得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恐懼。
他藏在寬大官袍下的拳頭猛然攥緊,修剪得圓潤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一陣尖銳的刺痛傳來,他甚至能感覺到溫熱粘稠的血液正在慢慢滲出。這疼痛,反而讓他混亂的腦子清醒了三分。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地上那個哭得死去活來的沈千,哭聲卻戛然而止。
他麻利地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臉上還掛著兩條清晰的淚痕,表情卻瞬間從死了爹的悲痛,切換到了街頭巷尾那種“算了算了,都是鄰居”的和事佬模式。
“哎喲喂,含香姑娘,您可千萬別把這事兒往心里去!陳大人是咱們大夏的頂梁柱,每天操心國庫的銀子,腦子頭肯定都昏昏的,哪兒是故意針對我嘛!”他湊上前,一邊小心翼翼地撿起地上那幾塊臟了的芙蓉糕,一邊壓低了聲音,用一種只有他和陳松、含香能聽到的音量說道:
“陳大人,”他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眼神里卻閃爍著市儈而精明的光,“您看哈,這糕呢,是陛下的臉面,臟了,就是打了陛下的臉。這事要是捅上去,您說您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說不小心,是御前失儀;說故意的,是藐視皇恩。咋說都是個死局,沒得解噻。”
他頓了頓,掂了掂手里的臟糕點,像個掂量豬肉的販子:“不過呢,我沈千是個講道理的人。陛下讓我辦臟活,我餓肚子事小,萬一把陛下的事辦砸了,那才是掉腦袋的大事。您是戶部尚書,財神爺,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陳松死死盯著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掌心的刺痛越來越清晰。他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你……想怎樣?”
“不敢不敢!”沈千立刻又換上那副卑微的嘴臉,腰都快彎到地上去了,“我這地縫里的爛泥巴,哪敢跟您談條件?就是給您老人家提個醒,出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他神秘兮兮地湊得更近了,那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偏偏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扎在陳松心上:“這糕是御膳房出的,我曉得。您是財神爺,不差錢。您就當可憐我這賤骨頭,隨便打發點銀子,我自個兒再去御膳房跑一趟,重新買一份一模一樣的。這樣,陛下的臉面保住了,您老的官聲也保住了,我也能填飽肚子給陛下辦事。三贏啊!您說,我這個辦法,它是不是很完美?”
“你……!”陳松氣得渾身發抖,這哪里是提個醒,這分明是赤裸裸的敲詐!將藐視皇恩的大罪,明碼標價地兌換成銀子!這是何等的羞辱!
他猛地抬起手,想一巴掌扇死眼前這張嬉皮笑臉的臉。可他的手抬到一半,就看到了含香那冰山般毫無感情的眼神,和那兩個個已經將刀柄握出聲響的禁軍。
陳松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
他緩緩地、緩緩地放下手,伸進懷里。當他再拿出時,手里已經多了一個沉甸甸的錦袋。
他看都沒看沈千一眼,像是丟一塊垃圾一樣,將那只手從袖子里猛地一甩。
“啪!”
錦袋不偏不倚地砸在沈千的胸口,上面還沾著一抹刺眼的暗紅——那是陳松掌心滲出的血。
“滾!”陳松的聲音沙啞得像是破鑼。
沈千像是接住了什么寶貝,一把將錦袋摟在懷里,臉上瞬間樂開了花,之前的悲憤、委屈、諂媚統統消失不見,只剩下奸計得逞的得意。他把錦袋在手里掂了掂,滿意地點點頭,對著陳松深深一揖:
“謝大人賞!您看,這問題不就解決了嘛!您放心,我這人嘴巴牢得很,今天這事,出了這個門,我保證忘得一干二凈!我這就去給陛下辦事,保證給您辦得漂漂亮亮的!”
這給您辦事四個字,他說得意味深長。
就在這時,一聲悠長尖銳的唱喏聲,如同一道驚雷,劃破了這片詭異的寧靜。
“時辰到——”
“百官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