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里,水夫人不禁苦笑道:“您說的沒錯,那位豪俠是外子曾祖,白虎玉佩則是曾祖母的嫁妝,后作為傳家信物,到了外子手里,已經過了三代人……”
百年時間何等漫長,姜氏一門尚可在景州安家扎根,任家人卻是漂泊于江湖,兩家雖有姻親,卻已斷了來往,若非臥云山莊復立,任天祈也想不起這門親戚。
馬蹄踏地,裴霽上身不動,眼角卻瞥了過來,問道:“沒有恢復走動?”
水夫人搖了搖頭,道:“外子那時才報了大仇,山莊百廢待興,我們不僅分身乏術,還得提防對手伺機動作,將無關者牽扯進來有弊無利。”
何況沒等多久,因產業整頓,山莊經營不善,為了開辟一條新商路,任天祈與水夫人遠走西陲,一去就是兩年多,再回來時,姜家已沒。
此事大大出乎意料,夫妻倆派人打聽了一番,都認為此事蹊蹺,于是夜探其宅,發現了被幽禁起來的姜瑗,從而得知真相。
“她伏在地上求我們幫忙報仇,要趙福不得好死,要趙家滿門雞犬不留。”水夫人坐在馬上,眼神有些空,似有看到了多年前那一幕。
然而,任天祈已不再做“獵手”,若是依了姜瑗,臥云山莊必遭白道非議,水夫人沒有答應,她把人送去了城外村莊,望姜瑗能養好身體,重新開始。
裴霽嗤笑道:“難道就此放過趙家人?”
“妾身聯合了幾位掌柜,準備給姓趙的下個套,將其身上肥肉一片片割下來。”水夫人說得平靜,眼中卻有冷芒,“可沒等實施,流寇先來了,也算蒼天有眼,趙家人吃得腦滿腸肥,便被他們給宰了。”
裴霽重復道:“流寇?”
水夫人不疑有他,順話補充道:“他們人少,但有武功在身,事發時妾身入夢未起,外子次日帶了幾個徒弟去追擊,提了一串賊頭回來。”
她說得篤定,臉上也不見虛偽,可這答案與裴霽查到的不符,屠滅趙家滿門的真兇無疑是任天祈,若非水夫人有意為亡夫遮掩,就該是她被枕邊人給騙了。
任天祈雖不是磊落君子,但在此事上沒必要瞞著水夫人,除非他是出于私心。
裴霽忽然問道:“十九是姜瑗跟誰的孩子?”
水夫人嘆了口氣,道:“得知她懷有身孕時,趙家滅門已有兩月了,依大夫所言,是姓趙的遺腹子,她身體不好,若是打掉,人也要沒命。”
裴霽心下一陣冷笑,他想到了姜瑗的孤墳,還有十九身上那塊黑虎玉佩。
對于這樁舊案,水夫人其實不甚在意,只當裴霽是疑心發作而刨根問底,眼下說清了來龍去脈,她略一躊躇,原本想問的話竟不知該如何出口了。
裴霽也看出她心下惴惴,主動續話道:“在成為任家的信物之前,那玉佩先是姜氏女的陪嫁,刻的是老虎而非鴛鴦花團也就罷了,怎還落個單呢?”
須知手藝人有許多不成文的規矩,‘紅雙白單’就是其一,若將不成對的玉飾拿來做嫁妝,這便不算添喜,還犯忌諱。
水夫人心頭一顫,問道:“裴大人如此篤定,莫非是見過能與之成對的另一塊玉佩?”
裴霽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意味深長地道:“碰巧罷了。”
聞言,水夫人神色怔松,像是在猝不及防下掉進了冰窟窿里,渾身都僵硬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用蚊吶般的聲音道:“那塊玉是什么模樣?”
裴霽卻沒有回她,猛地一把扯住韁繩,胯下馬匹被迫停步,口鼻中噴出一團團熱氣,上半身向后仰高,他仍穩坐如磐石,雙目冷冷望向前方。
出了景州城門,直行兩里半就是小河吊橋,從這兒翹首望去,不僅能看見對岸那片綠柳林,坐落其后的臥云山莊也可入眼一二。
任天祈遇害后,臥云山莊上下戒嚴,一刻不敢松懈,最外圍的崗哨已在今早擴至綠柳林,此時不僅收了吊橋,還在岸邊插了一面黑旗,旗面寬大,迎風而展,使人一眼就能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