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問的,我會告訴你?!睉缡菗屧谒叭酥伴_了口,“但要小聲點,否則我又得走了?!?/p>
他態(tài)度溫和,聲音也輕柔,十九卻像是見了披著人皮的惡鬼,連滾帶爬地向后退去,好在沒有叫出聲來,渾身抖似篩糠,不知是聽進去了話,還是被嚇傻了。
應如是見狀也不逼迫他,伸手將翻倒的凳子擺回原位,又將那些碎瓷片歸置到不礙事的角落里,隨后一掀衣擺,在桌邊坐下了。
見他沒有sharen滅口的意思,十九才敢把哽在喉間那股冷氣吞下去,忽地想起與人扭打時的怪異之處,喃喃道:“剛才……是你救了我?”
應如是頷首,歉然道:“來晚一步,讓你受苦了?!?/p>
心中猜想得到印證,十九的神情卻變得更加復雜,雖說相識不過三日,但他與這位李兄一見如故,危急時刻承蒙援手,他本應道謝,可這一個“謝”字在眼下實在說不出口,以至于糾結(jié)猶豫了許久,才磕磕絆絆地問道:“你的眼睛……”
應如是搖頭道:“我雖受傷,但不曾目盲,先前利用了你的善心,萬分抱歉?!?/p>
十九在問出那句話時,心中其實已經(jīng)有了答案,可他沒想到應如是會坦言相告,反倒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只能繼續(xù)問下去:“我娘的玉釵,是被你拿走了?”
應如是道:“是,我本想在你發(fā)現(xiàn)前將其放回,卻不想……罷了,不告而取是為賊,又連累你受苦,是我之過?!?/p>
“賊偷了東西,不會想著還回來……”十九怔怔地看著他,“李兄,為什么?”
不等應如是回答,他又倒退一步,捂著隱隱作痛的肋下,哽咽道:“我一介小民,有何值得你圖謀的?還是說你意不在我,一開始就沖著我家老爺來的?”
見他搖搖欲墜,應如是腳下一動,一只凳子便無聲移去,十九甫一癱軟,正好坐在了凳面上,屋里一時靜默,唯有粗重急促的喘息聲漸漸平復下來。
等十九緩過這口氣,應如是才道:“任莊主遇害一事,我已知道了,可我既沒有sharen,也不曾幫兇,因為……今早寅時四刻,你下榻出門,我就一路跟著你?!?/p>
十九愕然,來不及發(fā)問,便見他從懷中取出一物,沉聲道:“姜瑗之子十九,我是為你來的?!?/p>
是那枚在藥鋪門外見過的玉蟬,十九對它的印象很深,也因此對應如是增添了幾分信任與好感,故而一眼就認了出來。
旋即,他陡然驚醒,脫口道:“你怎會知道我娘的名字?你到底是誰?”
應如是反問道:“有關(guān)令堂的事,你知道多少?”
十九一愣,從他記事起就跟娘親相依為命,不曾有哪個親戚登門拜訪,更遑論人情照拂,只知道娘親姓姜,單名一個“瑗”字,至于父母兩家的實情近況,都被娘親帶進了棺材里。
“這只玉蟬雕成于二十年前,出自景州玉雕名家姜氏少主姜珩之手,令堂是他姊妹?!辈坏仁抛穯枺瑧缡潜愕溃敖弦褯],家破人亡,過去十七年了。”
有關(guān)姜家的舊事,應如是原本沒想過與十九細說,畢竟這少年對上一輩的恩怨一無所知,而今也生活得很好,但計劃趕不上變化,從十九被兇手挑中成為兇案證人的那一刻,他就深陷在這個泥潭里,應如是不覺得巧合,十九身上必有值得被兇手算計之處,只是他還沒有發(fā)現(xiàn),其本人怕也不自知。
“……不久前,我受人所托護送一對爺孫遠避風波,因此與一伙亡命徒結(jié)了仇怨,又在機緣巧合下得到這只玉蟬,遂起追查之心,一路輾轉(zhuǎn)至此。”
一念及此,應如是把調(diào)查姜、趙兩家的過程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只暫且隱去了裴霽和白虎玉佩的部分,十九聽罷,整個人呆若木雞,好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十七年過去,留下來的不過是些蛛絲馬跡,而你身為姜瑗之子,是我能找到的最后一條線索,經(jīng)過一番打聽,得知你那日會去徐記藥鋪取貨,我便提早過去等著,也算趕了巧,我為你解圍,你救我一次,還將我?guī)нM了火宅?!?/p>
雖然對欺騙赤子心存不忍,但開弓沒有回頭箭,應如是垂下眼,繼續(xù)道:“我去過荒廢多年的姜家祖宅,認定那鳩占鵲巢的趙家人是死于仇殺而非賊禍,在景州這個地方,能辦到這件事的人屈指可數(shù),而你身為姜瑗之子,又在令堂去世后被任莊主夫婦帶入火宅撫養(yǎng)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