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有一兩個人在撒謊,這么多人總不可能一起撒謊吧?
如此一來,眼下最有可能做幫兇的人,竟然就是十九。
十九受總管事之托負責接車,卻在卸貨不久后匆匆離開,又是最先在靜安堂里發現尸體的人,據說還瞞著其他人收留過一名來歷不明的李姓男子,那人卻在案發后消失得無影無蹤……諸般種種,委實令人起疑。
好歹是火宅的管事,胖師爺不敢擅自拿他,忙去請示裴大人,不巧的是這位爺已經提刀離開,他思來想去,決定用個緩兵之計,將十九暫且關回屋里,命其畫出那李姓嫌犯的肖像,自個兒跟弟兄們再捋一捋紕漏,沒有功勞也要掙個苦勞。
打從離開靜安堂,十九就像是成了個啞巴,除非必要,幾乎一聲不吭,頂著無數刺人的目光回到自己的小院,直到走進屋里,他看到了滿地狼藉,書架翻倒,柜門打開,箱籠更是被人翻了個底朝天,活像遭了強盜搶,還有兩個人正在床邊大肆搜找,連被褥都拆開來看。
一枚碎瓷片扎進了鞋底,十九登時回神,喝道:“你們做什么?”
胖師爺固然帶了一班捕快來,但要盡快將所有院落屋舍搜一遍,那點人手是不夠的,便由捕快領隊,帶著火宅內一部分確無嫌疑的人行事,十九的屋子早已搜過了,哪知這兩人竟在捕快離開后又折回來翻箱倒柜。
被屋主撞了個正著,二人對視一眼,想到十九如今的處境,日后就算洗清嫌疑也未必能繼續做管事,遂放下心來,打個哈哈就快步出去了。
十九顧不上阻攔他們,直奔角落里那口大箱子,里面的衣物被翻得亂七八糟,被他一股腦丟在地上,見藏于最底下的漆盒還在,頓時長舒了一口氣,可等他打開一看,里面竟是空空如也。
剎那間,全身血液逆流上沖,十九沖出門去,大聲喊道:“站?。 ?/p>
那兩人正要走出院門,冷不丁被這一聲嚇住,十九旋即撲上前來,揪住其中一人的領子,赤紅著眼道:“把我娘的玉釵交出來!”
被他揪住的人先是一愣,繼而罵道:“哪有什么玉釵!你這窮酸鬼,當了管事的,屋里還沒什么值錢,也不知孝敬哪個騷——”
話沒說完,臉上就結結實實挨了一拳,本就是劣性之徒,這下可不得了,直接與十九廝打起來,旁邊的見勢不妙,扯開嗓子喊道:“來人啊!十九他瘋了!這廝害了老爺,又要殺我們了!”
十九對這些話充耳不聞,心里只有那支不見了的黃玉蝶釵,奈何體力孱弱,很快被反壓在地,嘴里兀自喊著“還我”,對方被他連抓帶咬,火氣也上來,撿起一塊破磚頭就要朝他腦袋砸下去。
這一下要是砸中了,十九必得頭破血流,暗處的應如是見狀,指間彈出一道氣勁,那人只覺手腕突兀吃痛,半邊身子向旁一趔,磚頭又掉落在地,來不及去撿,背后就被人踹了一腳,登時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鬧什么呢!”出腳的人是一名捕快,總管事跟胖師爺也聞聲而至。
看到有人過來,應如是松了口氣,側身避回墻后,屏息聽著前邊的說話聲。
總管事雖然老了,但沒糊涂,目光在三人身上一掃,又去屋里看了看,心里便有了數,也不聽那兩人的告狀辯解,對胖師爺拱手道:“朱師爺,火宅早有規矩,不留雞鳴狗盜之徒,此二人手腳不凈,勞煩了。”
胖師爺正愁無處發火,聽了這話咧嘴一笑,當即命捕快將這兩人鎖拿帶走,又虎著臉對十九道:“你就乖乖待在屋里,哪兒都不準去!”
十九被總管事扶起來,步履蹣跚地回了屋,兀自失魂落魄,總管事見他如此,不由嘆氣,低聲安撫道:“沒事的,別怕,你先熬過這兩天,將官府要的畫像弄出來,等找到那姓李的,就能證明你清白了,只要你問心無愧,官府也不敢冤枉好人,再說……還有夫人在呢。”
說罷,他在十九肩上拍了拍,又環顧屋里一圈,這才出去了,伴隨著房門被人落了鎖的聲音,外面很快安靜下來。
十九在原地呆立了好一陣,慢慢蹲下身去收拾東西,他心里很亂,一時想到老爺慘死的模樣,一時又想起娘的玉釵不知去哪兒了,想著想著眼淚就要落下,一只手突然從后方伸過來,掌中托著一支黃玉雙蝶釵。
來不及驚叫出聲,十九的心神盡被這支釵奪去,一把將其抓在手里,掌心被簪尖刺痛才敢相信是真的,下意識道:“多謝——”
他的話戛然而止,目光順著這只手往上看去,便見那消失了大半天的人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自己面前。
“你想問的,我會告訴你。”應如是搶在他喊人之前開了口,“但要小聲點,否則我又得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