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鎮南王,忠心體國,為南疆屏障,勞苦功高。”
南錦城垂眸,語氣平淡,回避了“懈怠”與“怨言”的評判,卻巧妙地點明了南疆的實際掌權者,“正因其功勛卓著,才更知其艱難。陛下可知南疆最大的敵人,從來不是邊境線上的零星蠻族游騎?”
他微微一頓,目光掃過帝王緊繃的臉,加重了語氣:“是那千里煙瘴!是那毒蟲肆虐!是那水土不服!每逢盛夏酷暑、雨季連綿,便有瘴癘橫行,我南疆駐軍、戍邊士卒,未曾接敵便已十去其三!非戰損而亡者,年復一年,觸目驚心!南疆兵源之枯竭,遠甚北方苦寒之地!此乃第一患!”
宣佑帝眉頭微皺,這一點他并非完全不知,但南錦城此刻著重提出,顯然是為征兵造勢。
南錦城不給皇帝過多思量的機會,繼續說道:“其二,南疆地勢險要,千山萬壑,通道稀少。現有兵力,名為坐鎮,實則只能守點控線,縱深廣大地域實則鞭長莫及。蠻族山民慣于鉆山越嶺,小股竄擾、劫掠商旅、滋擾百姓之事從未斷絕。若遇有心之人煽動串聯,一呼百應,便是我南疆心腹之患!
陛下,寧不憂乎?”他點出潛在的威脅無處不在。
宣佑帝眼角微微抽搐,這些話說服不了宣佑帝,但他更明白后半句直指要害——南疆若亂,鞭長莫及!
“其三,”南錦城的音調微微沉凝,帶上了前所未有的鄭重,“也是陛下或許未曾詳察的關鍵。”
他目光如炬,直逼帝心,“封凜霄將軍鎮守蒼嶺,震懾的是北疆鐵蹄。然南疆邊陲,蠻荒深處,亦有強鄰窺視!千機城狼子野心,其機關傀儡之術詭秘難測,非血肉之軀所能輕易抗衡!
我南疆軍中雖有器械司,然近年來研發推進緩慢,難及敵之銳利!
若無雄厚兵員,勤加操練,精研陣法、磨礪意志、熟悉新械,一旦千機城那不知疲倦、不懼傷亡的鐵軍南下,僅憑現有之兵,何以當之?難道要步封將軍于蒼嶺之后塵?!
屆時南疆一失,門戶洞開,蠻族與千機城勾結長驅直入,大商基業危矣!
臣等萬死難贖其罪!”
他再次提起封凜霄和蒼嶺之殤,將征兵之事直接抬升到了關乎國本的高度,并用鐵甲傀儡的威脅刺激皇帝最深層的恐懼。
他微微躬身,聲音清晰而極具穿透力:“故而,此次征兵,絕非倉促應戰,而是破釜沉舟,鑄就我大商南疆之鐵壁銅墻!此十五萬新兵,并非一時之虛數。
臣等計劃分批招募、嚴格遴選、循序投入,首要目的便是以老兵帶新兵,借南疆酷烈之地、煙瘴煙瘴之苦,自然汰弱留強!
最終能熬過水土、挺過操練、留作常駐之‘靖邊營’銳卒者,十成中能有二三萬精銳可堪大用,已是僥天之幸!
余者,亦可屯田戍邊,加強縱深,鞏固地方,成為陛下的眼線、手腳!這半年,乃是汰弱之期,鑄軍之始!征兵之數,亦是深思熟慮后為汰弱留強留下足夠余地!”
南錦城挺直脊背,語氣斬釘截鐵:“兵貴精而不在多!此十五萬看似龐大,實則是為陛下在三年后、五年后,錘煉出一支真正耐煙瘴、懂山地、擅新械、意志如鐵的‘靖邊’鐵軍!若只求表面安寧而因循茍且,無異于抱薪救火,終將養虎為患!
待來日南疆烽煙起于肘腋,再想征兵練卒,只怕悔之晚矣!臣此舉是為萬全,非是滋擾地方!懇請陛下明察!”
殿內死一般寂靜。
宣佑帝死死盯著階下的南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