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鋪里擺著四排藥柜,每格抽屜上都貼著藥材名,穿青布褂子的伙計正踩著板凳往高處的抽屜里添藥,木梯
被踩得吱呀作響。
靠門的長凳上坐滿了人,大多是穿粗布短打的莊稼漢,有的按著膝蓋直哼,有的把腳踝架在凳腿上,褲管卷到膝蓋,露出紅腫的關節。
沈清辭剛要上前,就聽見個沙啞的聲音:“王大夫,再給我抓兩副藥吧,昨兒喝了半副,膝蓋就不那么燒得慌了。”
穿藏青長衫的老大夫從柜臺后探出頭,山羊胡翹了翹:“張老五,不是我說你,黃芪都漲到八十文一兩了,你那點工錢夠抓幾副?實在不行就少抓點,摻些干草湊合用。”
八十文,接近普通老百姓半個月的伙食費了。
“可不用黃芪,這病好不了啊。您給我點碎料子,算俺便宜點成不?”
張老五急得搓手,指關節又紅又腫,“我家小子還等著我去田里插秧呢,總這么疼著不是辦法。”
沈清辭走過去,輕聲問:“能讓我看看你的膝蓋嗎?”
張老五抬頭見是個年輕姑娘,愣了愣:“你是?”
“我略懂些醫術。”沈清辭拿出脈枕,“若不嫌棄,我給你把把脈。”
張老五捂著膝蓋,“俺可沒錢,不能看。”
沈清辭解釋道,“不要錢,只是想看下病癥,若你同意,我可以出錢給你買三日的藥草。”
張老五半信半疑的松開手,看一眼又不會少塊肉,還有三天藥吃,看就看唄。
周圍的莊稼漢都看了過來,有個瘸腿的漢子開玩笑道:“哪兒有姑娘能看診的?行不行啊。”
接著就有人開始起哄。
沈清辭在鄉下帶了那么久,自然知道這些莊稼漢雖然口無遮攔,但并沒有壞心,她沒有在意這些話,蹲下身子給張老五看診。
張老五伸出手,沈清辭指尖搭在他腕上,脈象沉緩,是寒濕困脾的征兆。
她又看了看他的膝蓋,紅腫處按下去有淺坑,病癥尚輕:“你這病剛得三天吧?夜里是不是總覺得膝蓋發沉,像灌了鉛?”
“對對對!”張老五眼睛亮了,“昨兒后半夜疼醒了,摸著手腳都是涼的,蓋兩床被子都沒用。”
“這是寒濕剛侵到關節,還沒
入骨。”沈清辭收回手,“不用黃芪也能治,用山藥和生姜煮水喝,再用艾葉熏洗,三五天就能緩過來。”
她正說著,柜臺后的王大夫突然重重放下藥碾子,語氣不滿:“小姑娘家懂什么?寒濕痹癥離了黃芪怎么行?山藥那東西起效慢能有什么用?別在這兒耽誤我做生意。”
王大夫年過六旬,行醫四十多年,是這一片有名的老大夫,最見不得年輕人指手畫腳,尤其還是個沒見過的女眷,足不出戶的姑娘,有何能耐擅自改他的藥方?
他把張老五的藥方往柜臺上一拍:“抓不抓?不抓就給后面的人騰地方。”
張老五猶豫著站起身,沈清辭卻沒動:“王大夫,《本草綱目》里說‘山藥健脾益氣,溫中止瀉’,雖不如黃芪補氣強勁,卻勝在平和,適合輕癥。張大哥這病剛起,用山藥配生姜,既能補氣又能驅寒,正好對癥。”
“哼,《本草綱目》還說‘黃芪補氣第一’呢!”王大夫吹了吹山羊胡,“你一個深閨小姐,怕是連藥碾子都沒碰過,也敢來指點藥理?女人家學什么醫?安分守己繡嫁妝才是正途。”
這話一出,周圍的莊稼漢都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