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洛清還很年幼的時候,被人拐賣,逃跑的途中,他的腳崴了。
季選,不,他身邊小小的溫知舟一直背著他在雪地里逃。
季洛清讓他把自己找個地方藏起來,讓他去報官,溫知舟一言不發就帶著他逃,東風呼嘯,他一身冷汗。
得救之后,季洛清心里就一個想法,他這輩子一定會護著溫知舟,護著自己的救命恩人。
那年除夕,季選,不,溫知舟偷了季洛允和溫允往來的書信,想要找機會替溫家翻案。
在被追殺時,季洛清幫了他一把。
那時季洛清不知道溫家和義勇侯府之間有那么深的仇恨。
季洛清把他送出侯府時,溫知舟神色復雜地看著他,朝他拜了一拜,然后頭也不回的離開。
當晚季洛清被義勇侯押著跪在祠堂里抽打時,他聽到義勇侯說,他會把全家給害死。
義勇侯看著筆直跪在地上的他掩面而泣,他說自己用規矩把季洛清養成了方方正正的君子,卻也把人養傻了。
季洛清不明白,他啞著嗓子問到底出了什么事。
義勇侯一臉死寂,并未回答。
其實那些年季洛清隱隱聽說溫知舟身份有異,聯想到當年大哥在溫允叛國投敵時去過一趟西境,他猜測自己身邊的這位義兄和溫家有關。
這種事大家很有默契地沒有提,所以當年除夕夜他想破了頭,也沒想到義勇侯府會和西境那場血淋淋叛國投敵的戰爭有關。
義勇侯府犯下的是謀逆之罪,按罪當誅全族,因侯府出了個駙馬,他們全族被流放南嶺。
從京城到南嶺路途遙遠,都是一群靠著侯府嬌生慣養沒吃過什么苦頭的人,一路上死的死,傷的傷,最終到達嶺南的人并不多。
這期間季洛清很沉默,一場滔天變故,在家門傾覆的那一刻就已注定。在一切塵埃落定時,大哥季洛允因得知真實情況后因愧對知己好友,在侯府被抄家之日拔劍自盡而亡。父親吊死在天牢,母親得知此事隨父親離去。
他們前往南嶺的這一路,每天半夜都有人在偷偷哭泣,聲音壓抑充滿害怕和不安。起初有家人病逝,眾人既驚又懼,他們痛哭流涕,后來死去的親人太多,怨氣越來越重,這些人對著季洛清爆發了,如果有可能,他們甚至想打死季洛清。
如果當年不是季洛清放走了溫知舟,他們這些人何至于落到這種下場。
“季洛清,你為了一個外人,害死父母兄長,害了我們整個季家,你豬狗不如。”
“謀害西境數萬人性命的是你父母,我們又沒做這些喪盡天良的事,我們為什么要和你們一起死,你還我父母命來……”
“你這個畜生,你怎么不去死……”
壓抑已久,各種各樣的污言穢語朝著季洛清噴來,這些人本來都是讀書郎,昔日吟風弄月、誦讀詩書,如今咒罵起來,與市井潑皮并無二致。
也是,眼瞅著命都快沒了,還要那些斯文臉面有什么用。
不過這些人的辱罵聲并未持續太久,很快被押送他們的衙役給制止了,衙役們甩著鞭子,鞭梢砸落在地,發出沉悶的聲響,揚起一片嗆人的塵土。衙役目露兇光,惡狠狠地說道:“都嚷嚷什么,還以為自己都侯府的主人呢?再不老實有你們好受的。認清自己的身份,你們是犯人,老老實實的趕路,要不然別怪我們不客氣。”
衙役發火,沒人頓時噤聲,他們不敢再吭聲,就那么蜷縮著相互挨在一起,仿佛這樣就能得一絲虛幻的安全。
他們不再怒罵季洛清,可那一道道投向季洛清身上的眼神充滿了憤懣和怨毒。
季洛清一直很沉默,他已經很久沒有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