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耶律赫等人死了,而且死相很難看的消息時,鴻臚寺卿謝飛軒正端著茶盞的手猛地一顫,滾燙的茶水濺在手背上都渾然不覺,他下意識地掏了掏耳朵,聲音都變了調:“什么?你再說一遍?”
下人頭都快要垂在地上了,戰戰兢兢地又復述了一遍。
確認不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謝飛軒心口一疼,臉色比鍋底還要黑,他捂著心口大口喘著氣兒,隨即猛然站起身,在原地來回踱步,官靴菜的地面咯吱咯吱作響,他咬牙切齒道:“這群蠻夷,活著的時候不讓人安生,死了還要給本官添堵!”
想他們鴻臚寺,除了安排外國使臣的住宿、飲食、覲見禮儀等,還要管理投降的異族首領和那些歸附的臣屬。耶律赫是降臣,按照一般情況來說,降臣都有自知之明,入了京就夾著尾巴做人,等皇帝給個封號,做個富貴閑人醉生夢死過一輩子也就是了。
偏偏這些投降而來的西羌人,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宴席之上,眾目睽睽之下,他們竟然想著刺殺皇帝。想起當時的場景,謝飛軒還心有余悸,睡都睡不安穩。
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刺客渾身是血,他就跟瘋了一樣,都快死了,渾身是血還一門心思想著刺殺皇帝呢。
謝飛軒當時被嚇得臉色蒼白,只恨自己沒有四條腿跑,好在情況很快被控制住了,要不然不知道要死多少無辜的官員。
眾所周知,蕭宴寧可不是個好脾氣的主,遇到刺殺事件,謝飛軒還以為他會暴跳如雷。然而新帝大抵是為了把順應天命坐實,愣是捏著鼻子表現出了和善的一面,說是相信耶律赫,刺殺之事都是那個呼斬金干的,耶律赫不知情不予追究。
謝飛軒等人當時私下里還說皇帝這是為了大局和名聲著想,誰知沒過多久,新皇暗中把那些西羌人給搞到詔獄里去了。
謝飛軒心想,去詔獄也好,這種大逆不道的人,死在詔獄最好,省得他們自己找死不說還連累人。耶律赫等人在詔獄的日子,謝飛軒簡直就是擺脫了一個大麻煩,走路都帶風。
誰曾想他再次猜錯了帝王的心思,皇帝竟然沒有趁機把人殺了,還把人給全須全尾地放了出來。
謝飛軒心里不待見西羌這些麻煩精,還是認命的給他們安排了飲食。
耶律赫可能在詔獄里受了驚嚇,精神有點恍惚。
謝飛軒心道,這也沒辦法,誰去詔獄走一遭,精神都不會好。
這年頭,能全須全尾從詔獄走出來的沒幾個,安王算一個,耶律赫這些降臣算一個。
他們能出詔獄,那都是皇帝法外開恩。
本以為事情到此結束,結果呢,這才安生沒幾天,這群禍害全死了。
住處和飲食都是他們鴻臚寺安排的,這個責任,他想推脫都推脫不掉。
想到這,謝飛軒在心里咒罵著耶律赫這群害人精的祖宗十八輩。
“大人……”鴻臚寺丞梅盛見謝飛軒在盛怒中一時亂了方寸,連忙提醒:“當務之急是先去現場查看一番,也好向皇上稟明情況。況且京城發生這等大案,五城兵馬司、禮部、兵部都有責任。”
謝飛軒猛然站住,梅盛這話倒是提醒他們了,這樣的大案,他們一個鴻臚寺哪能承擔的起,大家都有責任。
而且最先著急的也不應該是他們鴻臚寺,應該是五城兵馬司才是。
想到這里,謝飛軒整理了下衣服:“走,我們也去現場看看情況。”
出了命案,五城兵馬司的人早已封鎖現場,刑部主事也前往案發現場,然后根據現場情況寫折子上奏。
宮外因西羌降臣突然死亡而議論紛紛時,梁靖正在乾安宮。
他入宮的時候蕭宴寧正在批折子,他讓梁靖不必多禮,梁靖糾結猶豫半天,不知道該不該聽話。要是以前,殿內又沒其他人,梁靖早就站起身了,現在他心里有鬼,有點心虛不自在,所以在那里磨磨唧唧。
蕭宴寧看了他一眼,語氣平淡:“這里只有你我二人,起來說話。”
梁靖不再糾結了,站起身。
他站了一會兒,蕭宴寧愣是沒再看他,梁靖知道蕭宴寧不高興,他咬了咬嘴,瞅了一圈,看到御案上的墨水還有一半,他巴巴道:“皇上,臣為你研磨吧。”
蕭宴寧輕飄飄地嗯了聲,梁靖快步上前開始研磨。
蕭宴寧今日折子批改得格外認真,折子在他手里過了一道又一道,梁靖這墨研得就有些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