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模糊間,姜晏竭力做出抓撓的動作。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輕聲嘆息:“別抓,會流血的。”
她大概在車上。路途有些顛簸,而且時常轉彎。搖來晃去的,讓人很難受。
難受著難受著,姜晏又睡了過去。
真正醒來時,已經身處陌生逼仄的廂房。光線昏暗,門前懸著豆黃的銅燈。凌亂破舊的穗子隨風飄舞。
姜晏怔怔望了那燈光片刻,才感覺到身體的麻木鈍重。細密的癢意再次爬上皮膚,她低頭,借著幽暗的燈光看清了小臂的狀況——又紅又腫,還有許多小疹子。
姜晏驚慌起來。
她掙扎著摸臉,同樣摸到了可怕的顆粒感。某種驚駭的臆想覆蓋了理智,逼得她顫抖叫嚷。
“啊……啊……”
喉嚨還是發不出自然的聲音。
身后的男人收緊雙臂,溫聲安慰道:“沒事,晏晏,不要怕,只是藥物反應罷了,過一晚上就好……”
是宿成玉。
原來他一直抱著她,坐在冰涼的竹席上。
他告訴她,他們是如何有驚無險地混出聞宅——昏迷的姜晏被換上婢女的衣服,在內應的幫助下送出府邸求醫。她身上的疹子足夠嚇唬人,因此沒誰仔細查看相貌。
“聞相家中當然有看病的大夫。但今天是他的大喜日,你這般嚴重的病征,往難聽了說就是晦氣,出去就診是最妥當的辦法。所以啊,你出來得很順利……倒是我,差點兒就被扣留。”宿成玉感慨,“出來以后,沒過三條街,就被聞相派出的兵馬堵在半路,連家都回不去了。”
不過宿成玉本就沒打算回家。
那屬于自投羅網。
“我為我們準備了婚房。可惜道路難行,阻礙甚多,最終只能借宿于這種破舊的廂房。”他親了親姜晏的耳朵,“晏晏莫要生氣。”
姜晏艱難回頭。
她終于看清他的容顏。宿成玉將頭發梳了起來,衣裳也換成黑紅婚服。他的五官似乎比之前豐潤了些,不再像個骷髏,如此打扮竟有幾分出眾光彩。但細看的話,又能品出一種鬼魅的陰森。壞掉的左眼僵然無神,完好的右眼盛放著空浮的笑意。
姜晏身上也潦草裹著同色外袍。
她盡力忽視自己的穿著,打量房間情況。這里真的很擁擠,墻壁掛著斗笠草鞋,角落堆放著茅草和木板,陳舊的被褥落了灰。地上還擺著幾個泛黑的木桶,胡麻油的味道濃烈得化不開。
“是賣油郎的家。”宿成玉貼心解釋,“算個好心人呢,我說妻子急病需要喝熱水,他便放我們進來了。”
可是姜晏至始至終沒聽到第三個人的動靜。廂房外面很安靜,只有雪片飄落的細微響動。寒冷刺骨的風刮進敞開的房門,一絲血腥氣鉆入鼻腔。
宿成玉面上掛著不曾變化的微笑。
“不聊無關的人了。”他輕松道,“我們已經錯過了婚時。也罷,夜里成親,別有意趣。”
宿成玉扶著姜晏站起來,面向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