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就越陷越深,干起骯臟下流的皮肉勾當,是嗎?你真可恥!”
慍怒的訓斥令他肝膽俱碎,悲惶叫嚷:“我早就知錯了,大四實習以后再沒去過,決定洗心革面,靠正當途徑賺錢。畢業后我工作很努力,每天熬夜加班累到暈倒也從沒叫過苦,賺來的每一分錢都是干干凈凈的,‘夜色’的經歷真的只是一時的過失?!?/p>
“世上窮學生那么多,人家都能清清白白生活,你為什么自甘墮落?”
“質華,你沒經歷過那種痛苦,體會不到我的感受。貧窮不可怕,可怕的是貧窮帶來的歧視。只舉一個例子吧,小學體檢時老師讓我們脫衣服,全班只有我的內衣褲是破破爛爛的,兩個老師當著所有人議論說我是沒有父母管的孩子,同學們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那種沖擊我現在回憶起來都有陰影。你看現在的我根本想象不到小時候的我有多孤僻自卑,不敢交朋友,不敢在公開場合講話,活得像個爬蟲。更可悲的是,我的貧窮是我爸刻意造成的,我的哥哥妹妹弟弟都得到了應有的關愛,個個過得比我幸福,我不止在外面受歧視,回到家歧視也無處不在,毫不夸張地講,那感覺時刻讓人窒息。那會兒我經常覺得活著沒意思,有時故意不走人行道,故意闖紅燈,就想被汽車撞死?!?/p>
堅強全部粉碎,他回到了孤苦的童年時代,垂著頭泣不成聲,昨天向家人哭訴時還有憤恨為依傍,此刻虛弱到了骨子里,宛如一塊即將被丟棄的抹布。
郝質華不能對這刻骨的悲慟無動于衷,愿意相信他的話,并試著理解他的感受,只是不懂當年的他為何那樣懦弱。
“你受了這么多委屈,為什么不向你爸抗議?不跟家里人溝通?”
“我不敢啊,我在家是多余的人,我爸說我是搭千金的順風車出生的,就是個不值錢的贈品,誰都不拿我當回事。我不敢得罪任何人,更不敢反抗我爸,還得想方設法討好他們,讓他們喜歡我。你說我油嘴滑舌,會討好奉承人,其實都是從小養成的習慣,只有把自己變成拍馬屁的小丑,我才能在家找到容身之地?!?/p>
逆來順受也是求生途徑之一,她想象那個在冰冷逆境中徘徊的小男孩,心痛破空而來。
“下面這個問題,你一定要誠實回答,你為什么會喜歡我?”
這問題她本待日后慢慢求索,如今卻非得即刻追查透徹,這將決定他們關系的走向。
他畏葸忐忑:“我怕我說了你會討厭我?!?/p>
“你不說我會更討厭你?!?/p>
“……我上小學以前我爸很窮,我媽過不了苦日子,和他離婚了。從那時起我就認為女人都是嫌貧愛富的,男人經濟能力差就會被嫌棄,結了婚也不能有長期穩定的生活。我出生低,家里幫不了我什么,凡事只能靠自己,所以我很沒有安全感,怕萬一有一天落難了,也會被對象給拋棄,為這個不敢談戀愛,不敢想結婚的事,直到遇上你。你不像別人的女人那么現實,正直善良富有責任心,自身又很強大,能給我足夠的安全感?!?/p>
“你想找女強人,還有很多選擇啊,江思媛就比我能干也比我有前途,你為什么不選擇她?”
“她們是很強大,可都沒把我當做平等的個體看待,希望我依附屈從她們,那種模式也不符合我的期望。我想和另一半一起奮斗,創造我們共同的事業,在家庭中承擔平等的義務,相互理解尊重,這應該也是你的想法吧,能找到志同道合的對象太不容易,我怎么可能不喜歡你呢?”
他這些話和以往的言論連貫一致,說明他們選擇彼此的基礎堅實可信,他渴望安定,她需要理解,能相互獲取和給予。
這一點牢靠,下面的路就還走得通。
貴和判斷不出郝質華的沉默代表什么,自救驅使他上前乞求:“質華,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已經徹底悔改了,請別回頭看我的過去,只檢驗我的現在和將來,行嗎?”
郝質華進入了理性分析狀態,平靜道:“我現在還不能答復你,給我幾天時間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