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永繼正在船舷上垂釣,陽光充足,擠掉了空氣里的濕度,平整的海面仿佛空曠的曬場,海腥味很濃,那油膩的胖子活像一條悠閑的大烏賊,歡快地朝他眨著狡詐的小眼睛。
“景怡,快來快來。今天天氣真不錯,可惜這海里太臟,全是垃圾,釣了半天都沒釣著一條魚,看來以后不能來這邊釣魚了。”
景怡的表情和他正相反,比鋼鐵鑄造的船身還堅硬,強烈的日照也無法為其升溫。
“你找我干什么?”
“你別板著個臉嘛,過來坐下說話。”
金永繼命人抬來軟椅,招呼他過去,等他坐下后和顏悅色說:“景怡啊,金氏在清泉市東郊有一個高檔樓盤,剛開售不久,目前一平米售價6700,我給你打個特殊折,按一平米4000的成本價算,那樓盤還有800多套未售房,你隨便挑樓層和朝向,買他個一兩百套。最多三個月,那兒的房價肯定翻一翻,你算算這一單你能賺多少?”
他竊笑數聲,如同得意的偷雞賊,伸手搭住堂弟肩膀:“清泉是三線城市,不像一線限購那么緊,這種好事以后做夢都找不到了。家里的親戚我都沒說,只給你開小灶,夠意思了吧?”
景怡真想將他揣到海里去,聲音更森寒了:“你想讓我跟你們一起吃人血饅頭?”
金永繼有備而來,耐性比上次好了許多,和氣勸諫:“景怡,別鉆牛角尖了,這世界本就是弱肉強食,你身在食物鏈頂端,為什么老想把自己偽裝成素食者呢?是,當圣人的感覺是很好,尤其是你這種享盡榮華富貴的人,也只有做圣人才能滿足虛榮心了。家里也沒人攔著你不是嗎?等你在清泉賺了錢,只管盡情地拿去做慈善,我也會大力支持你的,到時以集團的名義給大伯的慈善基金會捐款,我們去邊遠山區建希望小學,給讀不起書,看不起病的窮人提供學費醫療費,讓你做這些活動的代言人,保證把你打造成社會楷模,慈善先鋒,要多風光有多風光。”
景怡的理智告誡他發火無用,無處安置的憤慨化作笑聲酸澀了他的鼻腔。
“你們哄抬房價,會讓多少人讀不起書,看不起病?殺了人,用人肉做干料救濟饑民,再拿慈善做罪惡的遮羞布,我真沒見過比你們更無恥的人。”
金永繼嘖嘴,將吊鉤使勁摔向海面:“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你就沒想過我是在保護你?你真拆了我們的臺,開元和嘉恒能放過你?我們好歹是親戚,嚇唬嚇唬你就完事了,外人可不一樣,你是沒見識過資本家的手段,沒摸過蛇就不信蛇是冷的。”
“用毒蛇還不足以形容你們的兇狠卑鄙,你們就是一群以人血為生的跳蚤,壓榨平民,到處散播貪腐的病菌,國家反腐不該只把目光停在官場,你們這些拼命逐利的奸商才是腐敗的根源。”
“哼,別忘了你也是跳蚤的同類,這么大義凜然,怎么不把財產都捐出去?我們拼死拼活才能吸到血,你呢?不勞而獲,憑空就繼承了上百億的資產,那可是一座血庫啊,你干嘛不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大圣人?”
這人精明地死摳景怡的弱點,讓他做吞鉤的魚,好欣賞他徒勞的掙扎,見他不吭聲,繼續嘲諷:“難怪古人說百無一用是書生,沒有我們這些奸商大力貢獻gdp,國家怎么能實現富強繁榮?要靠你們這種思想狹隘,光說不練的人,早就亂套了。”
景怡只想結束這屈辱和自責并存的心理折磨,質問:“你找我來就是為了給我補課?”
金永繼笑了笑,收起刻毒,在臉上抹了一把溫情的脂粉。
“我希望你清醒一點,別做損人不利己的事,你是金家的人,總不能數典忘宗破壞父輩的基業吧?聽話,別輕舉妄動,這事牽扯的人太多,往近了說有開元、嘉恒和清泉市的官員,往遠了說,還有地產界的大佬們和各地求政績的地方官。中央如今盯得很嚴,要是因為你瞎鬧事,搞出什么新政策斷了大伙兒的財路,我可保不住你。”
這話很實在,像灌了水銀的鐵錘,威脅性滿滿。資本是臺無堅不摧的絞肉機,任你銅頭鐵腦也逃不開它的絞殺。景怡被莫大的無力感支配,默默起身走向系在船尾的小汽艇,保鏢們一動不動堵住通道,看到金永繼的手勢才麻利讓開。
景怡坐著小汽艇返回陸地,海面被船身剖開,雪白的浪花猶如人體內的油脂,泡沫水珠不斷濺掉他的臉上,帶著血一般的腥臭。然而海沒有痛覺,那條十幾米長的傷口眨眼間愈合,然后無跡可尋。
麻木的人心亦如此吧,再多血淚教訓慘痛報應都撕不開他們的天良,如蠅逐臭,習慣于血腥為伍,亙古不變地繁衍罪孽。
可他又比他們好多少呢?此刻就是個知情不報的共犯,清白近在咫尺,他卻寸步難行。
煩躁
包岷曦美術館的工程到了新的驗收期,
趙敏來視察,趁便問秀明:“賽老板,
聽說正興律師事務所的賽亮律師是您二弟?”
“是。”
“我能求您幫個忙嗎?”
“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