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質財富的巨大差異,造成地位、處境、思想、觀念種種懸殊,就像燦燦和餃子,做為同齡人,一個錦衣玉食,小小年紀坐享榮華,一個溫飽堪憂,流落街頭卑微行乞。如無意外,隨著年齡增長,他們的差距會越拉越大,燦燦能借助雄厚的資本爬向金字塔最頂端,成為所謂的“社會指導層”,餃子則必須在赤貧線上摸爬滾打,除非貴人提攜,否則出人頭地的機會微乎其微,搞不好一輩子都得同貧困作戰。
這就是赤、裸裸的命運,殘酷、直白、不公,唯一平等的只有死亡,可是誰又甘愿把死當做生活目標,渾噩地虛度光陰?因而常常由不甘產生希望,希望變成失望,失望引發憤世嫉俗,制造出無數扭曲的心靈。
勝利被刺中啞穴,凝神許久,喪氣地問外甥:“燦燦,你和餃子黑子年歲相當,你生來就是小少爺,他們卻要做小叫花子,對比一下各自的人生,你覺得公平嗎?”
燦燦也不大開心,低頭加搖頭:“是不公平,可這種現象太多了,我看書看電視,從古至今全世界都這樣。”
“那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人類世界會有貧富貴賤之分?”
“……釋迦牟尼也曾思考過這個問題,我要是知道答案,我也成佛了。”
勝利笑著按住他的小腦袋:“我是凡夫俗子,不配思考這么高深的理論,你也許行哦。你看你智商高福氣大,心腸又這么好,說不定是哪位菩薩轉世,前來普度眾生的,將來做個慈善家,專門救助窮苦孤殘。”
燦燦也笑:“我目前還沒那么大志向,也不是對誰都熱情大方。”
“哦?我看你剛跟餃子黑子認識就對他們挺好的呀。”
“那是有原因的,一是他們很可憐,二是感動。”
“感動?”
“是呀,為救爸爸去乞討,他們肯定很愛自己的爸爸,我也愛我的爸爸,所以很感動。小舅,您和外公感情那么好,看看他們,對照自己,感受應該和我相同吧?”
勝利手頓在他頭頂,想起他心目中的慈父——多喜。
家里三個哥哥對父親各有怨言,賽亮不必說,秀明貴和也心懷不滿,唯獨他把多喜當成完美無缺的好爸爸。
彼之砒、霜,我之蜜糖,反之亦然。徐德潤在他眼里是渣男,不妨礙他和另外兩個兒子的骨肉情,他在他們面前極有可能也是位溫柔慈祥的好父親,否則餃子不會為捍衛他的名譽出手傷人,上街行乞。
將心比心想一想,那小子恨我也不是完全沒道理,誰讓我當著他的面罵徐德潤人渣來著,維護父親的名譽是兒子的本能,假如有人當著我的面罵爸爸,我興許比他還激動。唉,我要是早點想到這一層,當初也不會那么莽撞,鬧個人仰馬翻,到頭來誰都沒落著好,太傻氣了。
他內心陰雨綿綿,臉上愁云密布,燦燦擔心,伸手戳他膝蓋:“小舅,黑子說他爸爸不動手術就會死,您說我們要不要幫他?”
見他無奈地望過來,接著說:“其實那筆醫藥費數額不大,我回去求求爸爸準沒問題,就怕幫了他們您會生氣。”
勝利嘴角勉強一彎:“我為什么會生氣?”
“媽媽說黑子的爸爸其實是您的親爸爸……”燦燦說完半句啞了,到底年幼,理不清過于復雜的感情恩怨,使勁撓一撓頭,最終放棄思考。
“我也不太明白您為什么會生氣,只是有那種感覺,我想這種感覺大概不對,小舅很善良,不會見死不救的。”
勝利莫名心酸,再次摸著他的腦袋問:“燦燦,假如姑父得了重病,沒錢治療,你愿不愿意為他去當乞丐?”
燦燦又笑了:“人不能連續犯相同的錯誤哦,我都說我家不缺錢啦。”
勝利噙淚微笑:“對啊,小舅笨死了,往后可怎么辦呢?”
燦燦雙手拉住他的手腕,嬉笑搖晃:“不怕,您不是要跟我混嗎?我有出息就夠啦。”
下午勝利返回長樂寺,慧欣正在院子里收衣服,看見他也不問這半天去了哪里,只說:“城里很熱吧,廚房里有綠豆沙,渴了就去盛一碗,消暑解膩。”
隔了片刻,見他沒反應,又叫他別在日頭下立著,到陰涼的地方歇息去。
勝利上前接過她懷里的衣物,再取下剩余的,抱回客廳疊放。慧欣隨后端來一碗綠豆沙擱在茶幾上,轉身去給佛龕上的長明燈添香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