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比他還光火,腦細胞們正捉對廝殺,打得肉薄骨并,肝髓流野。但同事不像客戶,跟后者翻臉大不了再不合作,前者朝夕相見,還能影響本人在公司的風評,若當場成為情緒的奴隸,逞一時之氣,將會釀成更難收拾的后果。她還沒達到四十不惑,起碼該做到不躁,避免將自己推入更深的困境。
貴和一下午都在糾結此事,流言正如食人蟻洶洶包圍,他要保護郝質華就得即時挺身而出,先得爭取名正言順的身份,于是表白的計劃臨時提前,下班后約郝質華去吃飯。
郝質華也想跟他談談辟謠方略,他們來到離公司稍遠的餐廳,今天不知是什么日子,食客特別多,他們隔壁坐著十幾個聚餐青年,狂歡豪飲,吵得沸反盈天,害他們必須提高嗓門說話。
“郝所,今天那事真對不起。”
“嚼舌根的人又不是你,干嘛說對不起。”
“因為我她們才嚼舌根的。”
“還是我太粗心,沒注意影響。”
郝質華的寬容里夾著冷淡,似乎在他們中間塞入了一整片撒哈拉沙漠,貴和很不安,又將行動提前。
“我和那江小姐……”
上菜的服務員打斷了他的節奏,郝質華覺得先吃飯再談事不會妨礙彼此的胃口,先動起筷子。今天這里的廚師太忙亂,手藝大失水準,菜不是太咸就是太淡,有的還半生不熟。貴和怕她吃不慣,建議換地方,郝質華以節約為本,主張湊合,等二人吃到半飽,她趁氣氛松弛,平和提議:“以后我們盡量保持距離,免得人家說閑話。”
貴和正防著這句話,驚忙反對:“干嘛在意那些八婆啊?”
“同在一家公司上班,總得注意影響,這對你也有好處。”
郝質華也有不舍,但這不舍是被限流的河水,漫不過理性的堤壩,認為避嫌是對雙方都負責任的做法。
貴和急于拉住退卻的人,慌忙放下筷子。
“有什么好處啊,我……我跟江小姐談妥了,我說我們不合適,不會再繼續交往。”
他先撇清與江思媛的關系,清除前行的路障。
郝質華驚訝:“江小姐條件很好,錯過以后可能就找不到比她更好的姑娘了。”
“條件再好不是我中意的類型也不能接受。”
“你太挑剔了,我真想不出什么樣的女孩子才能讓你滿意。”
她微微垂頭,心中竟有喜悅起舞,覺得自己更荒唐。
貴和像站在高臺上的跳水運動員,緊張而勇敢地開口:“郝所,我……”
鄰桌又響起暴動,人喊馬嘶存心害周圍人變聾子。
他皺了皺眉,大聲說:“郝所,我喜歡你。”
聲音沒能游過噪音的海洋,郝質華側耳喊叫:“你說什么?”
“我喜歡你。”
“太吵了我聽不清,你大點聲。”
“我說我喜歡你!”
貴和竭盡丹田之力爆吼告白,旁邊那群瘋男女像被同時點中啞穴,背景音消退,他的吼叫好似孤峰突起,大半個餐廳的人都聽見了。
人們徇聲張望,酒醉的看客們乘興起哄,一個人帶頭高呼:“在一起!”,其他人也被調動。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