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銀屏聽聞,并未阻止,只是命人在畫像旁加上一行小字:“漢夷一家,方得太平。”
她與李遺的感情,亦在歲月中愈發深厚。
李遺懂她的“忠義”,她懂李遺的“仁厚”。
兩人育有兩子一女,長子李蔚習文,常隨父親處理族中事務;次子李昂習武,拜關銀屏為師,學得一手“春秋刀法”;小女兒李鳳,生得最像她,三歲便能跨上小馬,揮舞木刀喊“殺賊”。
每當看著兒女繞膝,她便會想起祖父在解良的莊園,那時的她,何曾想過,自己的“家”,會是這遙遠的南中,會是這漢夷混居的村寨?
延熙十年(247年),李恢病逝,李遺奉詔回成都任職。
關銀屏隨夫歸蜀,離開南中那日,數千百姓趕來相送,夷人少女獻上親手編織的花環,漢人老者捧著新釀的米酒,就連孟獲的侄子,亦牽來一匹白象——那是南中最尊貴的贈禮。
她將花環戴在頭上,米酒灑在路邊,對白象鞠了一躬:“銀屏去矣,愿南中永無戰事。”
回到成都,她住進了少城的舊宅。
宅中的柏樹已長得參天,當年她抄錄的兵書,早已泛黃。
此時的蜀漢,蔣琬、費祎主政,北伐的鋒芒漸收,她每日的功課,變成了教孫女練劍,給孫兒講南中的故事。
“當年在朵思大王洞,你們外祖父和我……”話到此處,忽而停頓——外祖父李遺,早已不是“政治聯姻的對象”,而是與她并肩走過半生的“知己”。
景耀六年(263年),鄧艾偷渡陰平,劉禪投降的消息傳來時,關銀屏正在庭院中曬南中帶回的藥草。
藥香混著秋霜的涼意,她忽然想起祖父敗走麥城的那個冬日,想起南中百姓的笑臉,想起諸葛亮臨終前的《出師表》:“臣鞠躬盡力,死而后已。”
她命人取出封存多年的銀鱗甲,甲胄上的焦痕依舊清晰,卻不再灼痛。
“鳳兒,”她叫來孫女,將鳳翎刀遞給她,“此刀隨我鎮南中,護蒼生,今日傳你,記住:刀不是用來殺人,是用來護人。”
關于關銀屏的結局,正史寥寥,民間卻有無數傳說。
有人說,她在蜀漢滅亡后,率關氏舊部退守南中,終老于俞元;有人說,她病逝于成都,臨終前要求葬在南中,與李遺合墓——如今云南澄江的“關三小姐墓”,碑刻“漢忠臣興亭侯子李蔚妻壽亭侯女關氏三姐之墓”,歷經千年風雨,仍有百姓前來祭拜,在墓前種下象征“忠義”的柏樹。
當歷史的硝煙散去,關銀屏的故事,早已超越了“關羽之女”的身份。
她是亂世中掙扎的少女,是跨刀聯姻的郡主,是鎮撫南中的夫人,更是在男性書寫的青史中,用勇氣與柔情刻下自己名字的女性——她的一生,從未被“女兒身”束縛,亦從未被“家國恨”吞沒,而是在忠義與蒼生之間,走出了一條屬于自己的路。
就像南中至今流傳的歌謠所唱:“銀屏甲,鳳翎刀,跨馬鎮南中;漢家女,夷人心,一笑解千仇。”
她的故事,或許從未被正史完整記載,卻在百姓的口耳相傳中,成了永不褪色的傳奇——正如她掌心的偃月胎記,歷經千年,依然閃耀著屬于“虎女”的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