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熙九年的深秋,成都宮城的銀杏葉簌簌墜落,在青石板上織就一片破碎的金毯。
黃皓跪在劉禪寢宮外,額頭緊貼冰涼的磚石,指節因過度用力攥緊而泛白。
透過垂落的帷幔,他聽見宦官總管董允低沉的訓斥聲,每一個字都像尖銳的冰凌,刺進他的耳膜:“陛下年幼,怎可教唆玩樂!黃皓,你若再敢進獻奇巧淫技,休怪我不客氣!“
二十年前那個隆冬,七歲的黃皓蜷縮在洛陽街頭的破廟里,看著母親咽下最后一口氣。
寒風卷著雪花灌進他單薄的衣褲,饑餓與寒冷幾乎將他吞噬。
當人販子的麻繩套上脖頸時,他沒有哭喊——活下去,成了他唯一的執念。
輾轉數地,他最終被賣入蜀漢掖庭,在無數個被打罵的深夜里,他學會了察言觀色,學會了把仇恨與欲望藏進心底。
那些年,他在浣衣房里洗爛了雙手,在馬廄中被草料迷了眼睛,卻始終死死盯著遠處巍峨的宮殿,如同毒蛇凝視獵物。
此刻,董允拂袖而去的背影消失在回廊轉角,黃皓緩緩抬起頭,望著廊下搖晃的宮燈,嘴角勾起一抹陰鷙的笑。
他想起諸葛亮病逝五丈原時,自己混在素衣縞服的宮人中間,看著蔣琬、費祎等人神色凝重地商議國事,忽然意識到:丞相一去,蜀漢的天空裂開了一道縫隙,而他,要做那道縫隙里鉆出來的毒蛇。
此后數年,黃皓將全部心思都用在討好劉禪身上。
清晨,他比雞啼更早起身,在廚房守著熬煮的參湯,親自嘗過溫度才端去寢殿;深夜,他裹著單薄的棉衣守在寢殿外,聽見細微響動便立刻進去查看。
劉禪喜歡新奇的物件,他便暗中派人聯絡南中商賈,搜羅來會吐火的機關鳥、能奏樂的青銅獸;劉禪厭倦了枯燥的政務,他不僅找來雜耍藝人在宮中表演,還別出心裁地編排了以三國故事改編的滑稽戲。
漸漸地,劉禪看他的眼神從疏離變得依賴,而黃皓也愈發懂得如何在這位少主心中扎根。
但董允始終是橫在他面前的一座大山。這位侍中清正廉明,對黃皓的一舉一動都嚴加監視。
有次黃皓試圖進獻西域進貢的珍奇香料,被董允當眾斥責:“陛下應以國事為重,而非沉溺于這些奢靡之物!“
黃皓跪在地上,額頭磕出血痕,卻在抬起頭時,用濕潤的眼眶和委屈的神情讓劉禪動了惻隱之心。
退下后,他躲在宮墻陰影里,用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董允,你我總有清算之日。“
轉機出現在延熙十六年。
費祎在歲首大會上遇刺身亡的消息傳來時,黃皓正在為劉禪研墨。
看著案上未寫完的詔書,他敏銳地捕捉到劉禪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與渴望——那是對真正掌控權力的渴望。
當夜,黃皓跪在劉禪榻前,聲淚俱下地說:“董允大人總以先帝遺命約束陛下,可先帝若在,定不愿見陛下如此壓抑“
他故意壓低聲音,“聽說董大人私下與姜維來往密切,莫不是“
隨著董允在延熙九年病逝,黃皓感覺頭頂的陰霾終于散去。
他開始在宮中培植黨羽,那些與他一樣出身低微、渴望權勢的宦官紛紛投靠。
他設立“內廷監司“,美其名曰協助處理宮中事務,實則將眼線安插到各個角落。
他還勾結侍中陳祗,此人貪圖富貴,與黃皓一拍即合。
兩人一內一外,把控官員升遷,打壓異己。
有位諫官彈劾黃皓結黨營私,不出三日,便被構陷貪污,流放南中蠻荒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