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小河村的日子仿佛被浸泡在初夏溫吞吞的陽光和黃葛蘭持久的花香里,緩慢而平穩(wěn)地流淌。
小風(fēng)學(xué)習(xí)寫字算數(shù)的勁頭十足。
一有空閑,她便搬個小馬扎坐在院子里,就著膝蓋或那塊破舊的小木桌,拿著那支禿頭毛筆,在粗糙的草紙上一筆一劃地練習(xí)。
她的悟性不算頂好,手也因為常年的勞作而顯得有些笨拙,但貴在肯下苦功,一遍寫不好,就寫十遍、二十遍。
裴硯之大多時候只是在一旁看著,或是翻閱那本舊書,偶爾在她筆畫錯得離譜或運算卡殼時,才出言指點一二。
他的指點總是言簡意賅,直中要害,從不多費唇舌,卻也未曾流露出絲毫不耐。
有時,他會看似無意地用樹枝在地上劃出幾個結(jié)構(gòu)優(yōu)美的字,小風(fēng)看見了,便會偷偷模仿。
“阿辭,”小風(fēng)偶爾會抬起頭,額上沾著一點墨跡,眼神亮晶晶地舉著寫得稍有進步的字問他,“你看這個‘米’字,是不是正了些?”裴硯之抬眸掃一眼,淡淡“嗯”一聲,算是認可。
這點細微的肯定便能讓她高興半天,低下頭更加賣力地練習(xí)。
大黃有時會湊過來,用shi漉漉的鼻子蹭她寫字的手,被她笑罵著推開:“大黃別鬧,墨汁弄臟了你的毛,我可不管洗。
”農(nóng)活是不能耽擱的。
天氣越來越熱,地里的草長得瘋快,菜園也需要勤澆水。
小風(fēng)依舊是那個天不亮就起身勞作的高小風(fēng)。
她利落地收拾好自己,喂了雞鴨,便會對著屋里喊一聲:“阿辭,我下地了(或去河邊洗衣去后山砍柴),你看好家啊!”“看家”這個詞,從她嘴里說出來,自然而坦蕩,仿佛他真的是這個家的一份子,承擔(dān)著一份理所當(dāng)然的責(zé)任。
裴硯之初聽時,握著書卷的手指會微微一頓。
靖北王府世子,何時需要“看家”?但幾日下來,他竟也習(xí)慣了。
他會在她離開后,走到門口,看著那個瘦小的身影背著沉重的農(nóng)具或竹簍,帶著那只歡快的土狗,消失在晨霧彌漫的田間小徑或屋后的山林里。
她回來時,常常會帶些“禮物”。
有時是一捧熟得紫黑的桑葚,有時是幾顆野草莓,用寬大的樹葉小心地包著,獻寶似的遞給他:“后山摘的,甜得很,你嘗嘗。
”那些野果或許不及王府冰窖里鎮(zhèn)著的南方佳果稀罕,卻帶著山野間最純粹的陽光雨露的滋味。
裴硯之會接過,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嘗了,然后給出言簡意賅的評價:“尚可。
”或“酸。
”但無論評價如何,下一次,她還是會興沖沖地帶回來給他。
裴硯之并非真的終日只是看書和教她寫字。
他的傷既已無大礙,聯(lián)絡(luò)舊部、查明遇襲真相、籌劃歸程便成了心頭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