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總是在意識到自己是“愛”著忠難的時候感到很恐怖。
渾身起雞皮疙瘩,如坐針氈,如芒在背,如臨大敵,比任何一本恐怖片、比媽媽和欺負她的人、比這惡心的世界,還要恐怖。
有時候突然有這感覺,她甚至要嘔吐。
就算他多過激地表現出他沒有她活不下去,他的的確確只愛她,但她仍是患得患失。
如果我愛他,他得到了我的愛,會不會就像一個特別想要又忽然得到的玩具,拿到手的瞬間就不喜歡了?如果我愛他,而他只是愛我的身體,他說不定就是這種畸形癖,那這樣的人雖然少但架不住中國人口多啊。如果我愛他,他會發現其實我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樣?如果我愛他,也許他就是愛我不愛他?如果我愛他,但其實我不愛他?如果我愛他,但其實他不愛我?
哪怕做了那么多的假設,她的假設里都不存在“如果我愛他,他也愛我”。
說白了她不信,她不信有人會愛她,而且這個人打她,囚禁她,離間她和她的朋友,讓她喪失生活能力,這是愛?啊……愛是什么?她又為什么會覺得自己“愛”他?這是愛?不是妥協?不是斯德哥爾摩?不是“沒有他就活不下去”?
她哇地一下就吐了。
為什么是我呢?
為什么偏偏是我呢?
別人也只倒霉那么一兩個,為什么只有我沒有一處是不倒霉的呢?
我死了也不行?我殺了他也不行?
天啊,我sharen了,我吃人了,警察把我抓起來吧,然后因為我是精神病把我無罪釋放了?
我妥協吧,我愛他吧,哪怕他聽到后會突然嘲笑我,說都是騙我的,我也愛他吧,愛他會舒服點,他會保護我,他會給我錢,讓我住在這一個房間就比我家還要大的地方,哪怕他什么都不給我了,他讓我滾……
我……
我不能……接受……
因果的占有欲也許比忠難對她的占有欲還要大,但她有什么辦法能守住?她只有這一雙如同干尸一樣的手,她只要看向自己的手就會徒生厭惡——他喜歡我什么?這樣的!這樣的身體?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抓不住!
她的大腦一瞬間停止了思考。
大概是再想下去,她的器官都要受不了了,如果她還能思考,她一定會想,連自己的器官都討厭她了,她不愛自己,她的身體不愛自己,她的父母不愛自己,她的老師同學也不愛自己,他憑什么愛自己?
她不是睡著了,只是小部分器官歇菜了,只留那些維持生命體征的在運作,她要是有能力讓他們不運作就不會那么痛苦了。
但忠難在說什么她完全聽得到,只是不做思考不做回應,但潛意識還是在做思考,比如采納了他說演死人這個提議,這下身體能動的地方也歇菜了,這樣更節能一點。
別管他是要zuoai還是分尸了,隨他吧,好累了,現在真該睡了。
“我做你媽媽好嗎?嗯?小因……”
潛意識都笑了,剛殺了個媽媽,又來一個更恐怖的。
全身心都放松下來入眠就很快了,幾乎是一下就沉進了夢里,這下就聽不到了,徹底聽不到了。
什么夢也沒做,什么也沒有,這和死是一樣的嗎?太美好了。
世界空無一物,包括我。
任憑忠難怎么搖晃呼喚,她就是像稀爛的果凍一樣,他膝蓋就跪在她身兩側,慢慢地,把上身支了起來,這樣僵硬地,俯視著她真的睡去的臉。
她看不到的話,眼淚就是無用的東西。
他跌跌撞撞地爬下床,站在地面上無故一個踉蹌,走到柜子旁邊翻出藥和刀,那五顏六色的膠囊和美工刀,這是除了因果之外占據了他童年的第二種東西。
但他沒有動,只是想,這也是逃避,無論是讓自己精神紊亂還是直接殺死自己,這和因果是一樣的,他也在逃避,而且一直以來他都在用這種方式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