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龍立刻俯下身,湊近母親的臉龐,聲音輕柔得像怕驚擾了易碎的夢境,“感覺怎么樣?渴不渴?”
楊秀蘭的目光緩緩移動,帶著一絲困惑,落在了威龍身旁那個正小心翼翼托著自己腦袋的陌生女孩臉上。
女孩年輕的臉龐上還帶著未干的淚痕,眼神清澈而緊張。
威龍立刻會意,溫聲解釋道:
“媽,這是蘇媛,媛媛。我戰友,也是我以前在前線帶過的新兵。”
他特意用了“戰友”和“帶過的新兵”這樣既正式又帶著親近感的介紹。
蘇媛連忙挺直了腰板,對著病床上的楊秀蘭努力擠出一個最乖巧、最燦爛的笑容,盡管那笑容還帶著點哭過的痕跡和緊張:
“阿……阿姨好!我叫蘇媛!您……您叫我媛媛就行!我是……我是從海南文昌來看您的!”
她的聲音清脆,帶著南方女孩特有的軟糯口音,努力想讓自己的話聽起來更清晰。
“文……文昌?”
楊秀蘭的嘴唇在面罩下又動了動,這一次,一個極其微弱、幾乎被氧氣氣流聲掩蓋的氣聲飄了出來。
她的眼神里透出明顯的驚訝和一絲費解。
顯然,海南島,對于她這個在四川盆地生活了一輩子的老人來說,是遙遠得如同天邊的地方。
“嗯!阿姨!是文昌!”
蘇媛用力點頭,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怕老人不信,急切地補充道,“就是有火箭發射場的那個文昌!離海邊可近了!我們那兒椰子可好喝了!”
她的語氣帶著年輕人特有的熱情和家鄉的自豪。
楊秀蘭的目光在蘇媛年輕而充滿活力的臉上停留了許久。
那眼神里有好奇,有驚訝,但更多的,是一種母性的、疲憊卻無比溫柔的關懷。
她極其艱難地、幅度微小地點了一下頭,嘴唇再次翕動,這一次,威龍和蘇媛都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微弱卻充滿溫度的兩個字:
“辛……苦……”
她的目光落在蘇媛明顯帶著旅途疲憊的臉上,又緩緩移向她身上的軍裝,眼中流露出心疼。
“不辛苦!一點都不辛苦!阿姨!”
蘇媛的鼻子一酸,眼眶又有點發熱,她連忙搖頭,聲音卻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一絲哽咽,“您……您好好養病!快點好起來!我……我能幫威龍照顧您!”
她說著,仿佛為了證明自己有用,更加小心地調整著托著老人頭頸的姿勢,動作輕柔得像對待稀世珍寶。
威龍看著這一幕,看著母親眼中那熟悉的、對晚輩的慈愛,看著蘇媛那副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的真摯模樣,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瞬間溢滿了胸腔。
窗外,冬日的陽光似乎又明媚了幾分,暖暖地照在病房里,將三個人籠罩在一片寧靜而充滿希望的微光里。
監護儀上綠色的心率波形,平穩而堅定地跳動著,如同生命不屈的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