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濃烈的線香氣味,仿佛凝固成了實質的枷鎖,壓在每個人的胸口。
三角初華的臉色比剛才更加蒼白,額角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天皇那無助恐懼的眼神和“玉碎”這個詞,如同燒紅的烙鐵,反復灼燙著她的神經。
她信仰中那個至高無上、光芒萬丈的“現人神”形象,在剛才那短短的幾分鐘里徹底崩塌,化作了一個被華麗軍裝禁錮的、瑟瑟發抖的可憐蟲。
巨大的信仰沖擊帶來的眩暈感讓她腳步虛浮,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
她甚至不敢去看走在前方祥子那依舊挺直優雅、無懈可擊的背影。
就在即將走到長廊盡頭那扇巨大的黑檀木門時,側方一扇不起眼的、繪著精致花鳥圖案的紙糊推拉門被輕輕拉開了一條縫隙。
一個身影輕盈地閃了出來,攔在了長廊中央。
來人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柔和的米白色羊絨套裙,與這森嚴古老的皇居氛圍格格不入。
長發松松挽起,幾縷碎發垂落頸側,襯得她溫婉的鵝蛋臉愈發柔和。
她的眼睛很大,此刻卻紅腫著,帶著未干的淚痕,如同被雨水打濕的杏花,充滿了哀傷與疲憊。正是愛子內親王。
“豐川大佐……”
愛子公主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輕柔得如同嘆息。
她的目光越過德川忠正,直接落在了豐川祥子身上,那雙紅腫的眼睛里充滿了復雜的情緒——
有歉意,有懇求,還有一種深不見底的哀傷。
德川忠正渾濁的眼珠微微轉動,枯樹皮般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極其輕微地向旁邊側了半步,如同融入陰影的雕像,默許了公主的行為。
愛子公主快步上前,在祥子略帶一絲不易察覺的錯愕目光中,竟然伸出微涼而柔軟的手,輕輕地、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力度,握住了祥子戴著黑色手套的右手。
“請……請跟我來一下。”
愛子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懇求的顫抖,目光掃過祥子和她身后的若葉睦、三角初華,“三位……都請跟我來。”
她甚至沒有看德川忠正一眼,仿佛這位侍奉了三代天皇的老內臣只是一團空氣。
祥子覆蓋在手套下的手指,在公主觸碰的瞬間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柔軟。
她深不見底的黑眸凝視著愛子公主紅腫含淚的眼睛,沒有掙脫,只是微微頷首:
“謹遵殿下吩咐。”
愛子公主緊握著祥子的手,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轉身引著她們,并未走向那扇象征離開的黑檀木大門,而是沿著長廊側方一條更狹窄、更隱蔽的岔路走去。
岔路兩側不再是金箔屏風,而是樸素的木質墻壁,光線也更加昏暗。
德川忠正如同真正的影子,無聲無息地跟在最后,木屐聲也消失了,只有那對渾濁的眼睛,在昏暗中如同兩點幽火。
這條岔路通往皇居深處更為私密的區域。
推開一扇不起眼的木門,一股帶著泥土、青草和濕潤水汽的清新氣息撲面而來,瞬間沖淡了身后長廊那令人窒息的線香與腐朽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