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年輕的臉龐上努力維持著肅穆,但微微顫抖的唇角和不自覺地吞咽動作,泄露了這位初次踏入帝國權力最核心禁地的年輕軍官,內心是何等的震撼與惶恐。
每一次窗外巡邏士兵的靴跟叩擊聲,都像鼓槌敲在她緊繃的神經上。
轎車最終停在一扇巨大的、由整塊黑檀木雕刻著菊與刀紋章的門扉前。
沒有衛兵上前開門。
車門無聲地自動滑開。
冰冷刺骨的夜風瞬間灌入,帶著皇居深處特有的、混合著陳年線香、古木和石頭的陰冷氣息。
一位身著傳統墨色絲綢羽織袴、身形佝僂如蝦的老者,如同從門扉的陰影中直接浮現出來。
他臉上的皺紋深如刀刻,層層疊疊,幾乎淹沒了五官,唯有一雙眼睛,渾濁昏黃,卻如同千年古井,深不見底,沉淀著無盡的歲月與秘密。
他便是侍奉了德仁、文仁、悠仁三代天皇的內大臣——
德川忠正。
“豐川大佐,”老者的聲音嘶啞干澀,如同枯葉摩擦,“請隨老朽覲見。”
他沒有看初華,也沒有看睦,仿佛她們只是祥子攜帶的兩件無關緊要的行李。
祥子微微頷首,動作優雅得如同經過最精密的測量。
“有勞德川大人。”
她的聲音清冷平穩,聽不出絲毫情緒,如同玉磬輕擊。
德川忠正緩緩轉身,邁著細碎而無聲的步子,引領著三人,踏入了門后那深不可測的黑暗。
沉重的黑檀木門在她們身后無聲地合攏,隔絕了最后一絲外界的光線與聲響。
門內,是一條幽深得仿佛沒有盡頭的長廊。
腳下是冰冷光滑、歷經無數腳步打磨得如同鏡面的金絲楠木地板。
兩側是高達數丈的金箔屏風,在廊壁隱藏式燈帶散發的微弱、慘白的光線下,屏風上描繪的狩野派水墨山水——
猙獰的云龍、搏殺的武士、血染的戰場
——呈現出一種詭異而壓抑的動態感,仿佛隨時會破屏而出,將闖入者撕碎吞噬。
空氣粘稠冰冷,彌漫著濃烈到令人作嘔的線香氣味,以及一種更為深沉的、屬于權力和死亡本身的腐朽氣息。
只有德川忠正腳下那雙古老的平底木屐,在寂靜中發出“嗒……嗒……嗒……”的輕響,如同某種來自黃泉的計時器,每一步都精準地敲在人心最脆弱的地方。
初華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來,在這絕對的寂靜中被無限放大。
她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跳出喉嚨,冷汗順著脊椎滑下,浸濕了軍服的內襯。
她用盡全身力氣才控制住自己不去看兩側那些仿佛在獰笑的屏風武士。
睦則依舊面無表情,如同設定好程序的機器,精確地跟隨著祥子的腳步,每一步的距離都分毫不差。
不知走了多久,仿佛穿越了時間的隧道,前方終于出現了一處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