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沒了。”桓玄指著那些凌亂墨痕,“是‘飛’走了。”他仰起小臉,努力讓聲音帶上孩童的雀躍,“阿姊你看,這像不像小鳥送信?寫上去,飛上天,只有收信的人知道怎么讓它再‘飛’回來(lái)!”
阿蠻盯著絹面上殘留的、意義不明的墨痕,又看看桓玄亮得驚人的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更糊涂了。
“好個(gè)‘飛走’的信!”
沉雷般的聲音自身后炸響。
桓玄脊背一僵,猛地回頭。
桓溫不知何時(shí)立在丈外,紫裘大氅在風(fēng)中翻卷。他身側(cè)站著郗超,青衫如冰。更遠(yuǎn)處,一個(gè)身著洗舊葛袍、面容精悍的中年文士垂手侍立,目光銳利如鷹隼。
桓玄的心瞬間沉入冰窟。
桓溫大步走來(lái),帶起一股凜冽的寒風(fēng)。他俯身,鷹隼般的目光掠過桓玄煞白的小臉,一把奪過阿蠻手中的紙鳶。粗糲的手指抹過殘留墨痕,又湊近鼻端嗅了嗅。
“明礬?”他濃眉緊鎖,目光如刀剮向桓玄,“誰(shuí)教你的?”
寒氣從腳底竄上頭頂。
“是……是玄兒自已想的!”桓玄攥緊凍僵的手指,聲音帶著無(wú)法抑制的顫抖,“想給祖父……傳信玩。”他猛地指向旁邊的郝隆——那葛袍文士,“就像郝先生用算籌寫詩(shī)一樣!寫了能藏,藏了能顯!”
郝隆猝然被點(diǎn)名,精瘦的面皮微微一抽。他是府中掌書記的寒門文吏,以善用算籌隱語(yǔ)著稱。
桓溫的視線轉(zhuǎn)向郝隆:“算籌隱語(yǔ)?”
郝隆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姿態(tài)恭敬卻不卑微:“回大司馬,小郎君聰慧。昔日確見卑職以算籌排布,傳遞隱語(yǔ)。”他自袖中飛快排出幾根算籌,“如‘三縱四橫’,可代‘亟’字。旁人只見算籌,唯知情人能解其意。”
他語(yǔ)速極快,算籌在枯瘦指尖翻飛變幻。
桓溫的目光在算籌、紙鳶、桓玄驚惶的小臉間逡巡。風(fēng)卷起他濃髯,紫裘獵獵作響。
死寂。
只有朔風(fēng)嗚咽。
“飛走……顯形……”桓溫低語(yǔ),目光死死釘在紙鳶上那團(tuán)混沌墨痕,“你是說(shuō),用此法傳軍情?”
這話是問郝隆,鷹隼般的眼卻鎖著桓玄。
桓玄喉嚨發(fā)緊,只能用力點(diǎn)頭。
“異想天開!”郗超的冷笑如毒蛇吐信,“軍情何等緊要!紙鳶飄忽難控,墨跡易被風(fēng)雨所污,豈能兒戲!”
“郗參軍所言極是。”郝隆躬身,話鋒卻一轉(zhuǎn),“然非常之時(shí),或可行非常之法。若以快馬驛卒為明,輔以此等‘隱鳶’為暗,縱明線被截,暗信或可存一線之機(jī)。”他頓了頓,聲音壓低,“譬如……多重密寫。”
桓溫捏著紙鳶的指節(jié)驟然發(fā)白。
多重密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