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親臨一場以生命為代價的災難后。
誰能夠忽略那堪比千金的,生命的重量?“兇歉之年,民窮財盡,這些平民百姓的路,又何在呢?”轆轆的馬車聲響著,崔羨好的耳邊,卻似乎還響著方才那婦人懷中嬰兒微弱的啼哭,還有老翁接過干糧時枯槁雙手的顫抖。
那哭聲和顫抖,仿佛帶著滾燙的溫度,烙印在她心上。
讓她的眼睛里,都發(fā)出一絲澀意,濃濃的,拋不去的。
車廂內光線微暗,只余車簾縫隙透入的幾點天光,碎碎地灑進來,映著細微的浮塵。
少年坐在對面,背脊挺直如松,但眉宇間似乎鎖著化不開的沉郁,他抿著唇,唇瓣都透出蒼白色。
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沿的凸起處,指節(jié)用力到微微泛白,目光落在虛空處。
目光仿佛穿透了車壁,似乎透過那厚厚的車墻,看到那一張張蒼白而渴求活著的臉龐。
“你聽。
”崔羨好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澀意,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這車轱轆聲,碾過去的是我們這些達官顯貴的路,可那些貧苦百姓的腳下,還有路嗎?”她微微側頭,看向謝杳,最后幾字,頓頓句句,帶著無窮的悲切以及,無望的無力。
她也不知為何自己這么發(fā)問,其實她也不知道答案。
她讀過很多書,很多很多書。
民生的書也有上百冊。
可真正的民生,卻如同一面沾滿水的粗布,密密麻麻地把百姓壓在身下,潮shi的讓人透不過氣,也時常讓人shi冷。
百姓被壓的直不起身,于是佝僂著,佝僂著,再也挺不直身板,就那樣喪失尊嚴地活了一輩子。
謝杳聞聲,緩緩收回目光,那沉靜如深潭的眼眸對上少女的視線。
里面沒有居高臨下的審視,沒有達貴無法理解的疑惑。
只獨留,那深深的,重重的,無比相同的情緒。
“路從來在腳下,只是官貴踏的是窮人的血肉,而這些百姓唯一可以扶持的,只有自己的肩膀。
”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無奈。
“今日我們所做的,不過是杯水車薪,解一時之渴,難救長久之困。
”最后一句,他聲音愈發(fā)沉。
崔羨好默然片刻,指尖無意識地絞緊了膝上的衣料。
她知道,她當然知道。
她可以發(fā)一路的糧食,可糧食終盡,百姓的苦,卻漫漫無期,就先不論糧食是否足夠,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又有多少人死于饑苦?“他們失了家園,毀了田畝,連吃些草根樹皮都成了奢望。
逃出洋州,不過是離了水澤,又入火坑。